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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稷山河剑(141)

作者: 退戈 阅读记录

他强行提起一股精力来,从沉沉死气中捞出自己未朽的部分,摆在倾风面前,与她如常闲聊:“我在想一首诗。”

倾风在他对面坐下,问道:“什么诗?”

陈冀不过是在出神而已,无数纷乱的思绪里挑不出一条有用的,本来不想回答,但见倾风关切地看着自己,还是有感而发地念了一句:“‘往来千里路长在,聚散十年人不同。’。”

倾风听他一句怨怅里百味杂陈,也想找首诗来宽慰他一下,得益于最近确实念过三瓜俩枣的书,顺着一捋,还是能装模作样地背出几首。

可将句子在肚子里滚了一圈,觉得对诗场面可谓诡异,与他们师徒二人实在不搭。最后只闷声道:“哦。”

两人各怀心事,一时沉默下来。

窗户大开,墙上的两条影子在颤动的火焰中不住摇摆。

倾风手指在桌上来回敲动,停住的时候,二人异口同声道:

“师父,我想去妖境。”

“你要不要去妖境?”

陈冀闻言愣了一下,今日的反应显得尤为迟钝,倾风已笑出声来:“我们师徒二人真是心有灵犀,那还有什么问题?”

陈冀没让她蒙混过去,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暂时压一压,搜罗出一把理智,问:“你为什么忽然想去妖境?”

“也不是一定要去妖境,只是我盘算了下,觉得答应纪钦明的买卖不亏,姑且看看他要引的是什么品种的毒蛇。打得过我就顺道杀两个,打不过再随他们去妖境。何况,我总不能永远龟缩在京城不出门,他们如果真要杀我,哪里能防得住?答应纪钦明,起码还占个主动。”倾风笑道,“师父,我这把剑离了您是利是锈,正好找人试试。只可惜还没坐过京城的画舫,下次回来不知又要哪时。”

陈冀想,自己是嘴笨,今日好几次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一张嘴跟哑巴了一样,只能带着深曲的迟疑跟愧疚,凝视着倾风,然后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倾风长大后就不让他摸头了,今日大方地忍耐下来,等他收回手,煞有其事地讨论道:“我如果要把林别叙也带过去,你说先生能让吗?”

陈冀纠结的脸上疑色更重,两条眉毛几要皱到一块儿,堆砌出层叠的皱纹:“你带林别叙去做什么?先生只他一个弟子,是个读书人,跟你不一样。”

倾风说:“让他给我挡刀啊!他自己答应过的。”

“你怎么那么欺负人?”陈冀拍着桌子,气结道,“人家细皮嫩肉的,你让他跟你一起去刀尖上打滚?你怎么有脸面?”

倾风不服气道:“我怎么了?我也细皮嫩肉的啊!起码我脸皮没比他厚。”

陈冀知道她是想为自己转移心神,可此刻心力交瘁,大脑里如同灌了千斤的铁砂,沉重不堪,跟不上她的插科打诨,勉强笑了笑,干巴巴地应道:“难说。”

他不想在徒弟面前表现出什么多愁善感,站起身,出去打了桶水,将脸上的血渍擦洗干净。

倾风跟在后面,不忍见他这样郁郁寡欢,脑海里忽然冒出个刺激的想法,怎么都摁不下去,装作心事重重地叫了声:“师父。”

陈冀回过头,莫名不是很想听后面的话。

每次倾风这样一本正经地问他问题,无不是平地惊雷似的重击。

他今天真的有点累了。

果不其然,倾风这厮眼珠一转,捏着下巴苦思道:“你说,如果对一个聪明人有了好感,那到底是喜欢他的聪明呢,还是喜欢他这个人?”

陈冀手上的巾帕掉回盆里,溅起一圈水花,而他身形冻在原地,脸色剧变,一时间比墙上的妖火还要幽绿。眉宇间那股忧郁的神情顷刻荡然无存,好半晌才找回声音,惊恐地道:“你看上先生了?!”

倾风也是一惊:“你怎么会有这么大逆不道的想法?”

是可能的,这活祖宗。

陈冀听到答案,多少松了口气,离家出走的寿命又好悬地回了身体。

他被这活祖宗吓得三魂出窍,循着本能答了一句:“喜欢聪明人那不是寻常?世上有几个喜欢蠢的?你见有几个对狐狸倾心?”

倾风见他手都在抖,没好意思继续往下说,囫囵点点头,结束了话题。

陈冀自己过不去了。泼了水回来,直接端着盆进屋,神不守舍地放到桌上,开始绕着墙壁打转。

走路也心不在焉,两脚跟打结了一样,差点把自己绊倒。

他打了通腹稿,又给自己做了很大一番心里建设,端出自认为慈祥的、宽容的态度来,一步三晃地走到倾风屋前,倚在门框上,问:“你喜欢他什么啊?”

倾风:“……”

倾风在翻找换洗的衣服,见他一副天塌地陷还故作镇定的表情,没忍住满腹的恶劣,摸摸耳朵,佯装思考,认真说:“我喜欢他的手,也喜欢他的声音。有点金声玉振的味道,说的比唱的好听。”

陈冀听着这形容觉得有点离谱,但无暇纠正她这话的错误,表情庄肃道:“莫喜欢这些虚的。”

倾风补充道:“也喜欢他的脸。如荼如玉,松形鹤骨。没见过那么气质清逸的人。”

陈冀一声长叹:“美色误人啊。”

他焦躁不安地换了个姿势,又问:“他有钱吗?”

倾风说:“我不知道。想来应该不缺吧。”

陈冀说:“金钱这种俗物,太多其实也没用。”

倾风沉吟着:“也可能不多,平日不怎么见他花钱。”

陈冀飞快改口说:“连金钱这等俗物都没有,他还能有哪里好的?”

倾风忍俊不禁:“师父,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陈冀烦得都要升天了,见她还一副嬉皮笑脸的笑脸,更是恼火。抓了把头发,克制住打人的冲动,觉得当下这状态不宜与倾风探讨如此重大的问题,赌气地丢下一句:“睡了!”

合上房门出去洗漱。

然而这一夜陈冀无从安睡,连带着倾风也受到牵连。

倾风躺在床上,半夜已入梦乡,忽然被陈冀拍着窗户叫醒。

对方一脸阴鸷地站在窗外,乌黑的眼睛透过暮色死死紧盯,又不说话。

倾风两眼朦胧,浑身发毛地问:“怎么了?”

陈冀思前想后,只把窗户重新关上,说:“算了。”

倾风:“……”

一直到天色大亮,陈冀才有所消停,酝酿出一丝困意,回房睡觉去了。

倾风不敢留在院里,怕把他吵醒,独自一人上山闲逛。

第98章 剑出山河

(看着惊才风逸的,这是正经人能说的话吗?)

倾风对万众瞩目的感觉已习以为常, 自来刑妖司起便频频体验,对他人侧目已能做到无动于衷,遇上几个眼熟的同侪, 还会主动点头打个招呼。

弟子们远学不来她这种从容气度,爬着坡的途中被她眼神一扫,有几个甚至脚下磕绊,原地跌坐下去。闹不清到底谁才是那个捅破了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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