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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稷山河剑(101)

作者: 退戈 阅读记录

路过桂音阁时,霍拾香再次感知到了药人的妖气,眼皮跟着身体不住轻颤。

因是方才险些杀了无辜,霍拾香此刻的情绪被恐慌占据更多,反倒稳定下来。

她悄无声息地翻进窗户,看见坐在镜台的女人,认真打量了眼,确信道:“怎么你也是个药人?怎么儒丹城里,会有那么多药人?”

在杨晚吟叫出声前,霍拾香先行布开妖域,朝她走近,示意她不要出声。

杨晚吟朝后挪动,想离开凳子,被霍拾香先行抓住。

“不要害怕,我不是要杀你。”

霍拾香深深看着她的脸,将她脸上的面纱摘了下来,又握住她的手,温柔地抚摸她的每一寸指骨。

在杨晚吟屏着的呼吸快要到尽头,才柔声宽慰道:“不用怕,你还有救,我可以帮你。”

杨晚吟自己也不明白意思地摇了摇头,奋力想将手抽回来,无奈争不过对方。

“不要动。你是个药人,你知道吗?我以前也是。我年幼时不喜欢自己的遗泽,我父亲告诉我,只要吃了那药,就可以逆改天命。”霍拾香颠三倒四同她解释,说着便笑了出来,“我是不信的,天下没有这样的好事。可他说得太认真,我不知道他已经疯了,觉得好笑,就吃了下去。”

她说到后面声音低下去,变成了自言自语似地低吟:“可那原来是大妖血肉炼化的毒丹,人吃了以后,慢慢的,就什么善性也没有了,变成不人不妖的牲畜。好生可怜。我父亲也给了其他人药,当是个宝贝……我也没想到,他竟沦落至此。”

杨晚吟望着她的眼,那眸光深邃而晦涩,有种被浸透了的悲伤,浓得直接流出泪来。

这一刻,虽然觉得这人行为疯癫,可竟生出种同病相怜的感触,大抵能读懂一点她的绝望。当下不怎么怕了,连先前对自己的担忧也沉坠下去,听她停了声音,反顺着问了一句:“然后呢?”

“然后?”霍拾香眼神空洞,好似灵魂被抛到九重天外,平淡地说,“我便一剑杀了他。他怎能做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我亲手了结他,能叫他少受些苦痛,算是我留给他的体面。”

杨晚吟被她弑父的言论给惊愕住了,讷讷看着她不敢出声。

霍拾香关注不到她的态度,捧着她的手好声道:“你别害怕,你吃的时间短,我刚好还能救你。再晚一些,我就不行了。”

杨晚吟艰难从牙缝里挤出断续的声音:“你的剑呢?”

“我的剑?”霍拾香思维凝滞,如同生有几十年的老锈,要敲敲打打好几次,才能转上一圈。

她垂眸看向自己的手,可她手中此刻握着的,只有杨晚吟的手。

手腕翻动间,腕上那道横长的疮疤露出来,她才回忆起来,说:“哦,我现在再不用剑了。”

杨晚吟顿时哭了出来。

霍拾香感觉她的泪打在自己手背,仰起头,安慰说:“你不用怕我,我是有些奇怪,因为我将他们身上的妖力给吸走了,连带着煞气跟记忆也引了过来。我身体里现在好像住着几十个人,一会儿是农户,一会儿是官家姑娘,一会儿又是妖怪。我越来越像蜃妖,有时候自己也分不清。”

她摸向杨晚吟的脸,说:“你这张脸可能变不回去,但你也不会如我这般。你还能做人。以后去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又是清白一生,记得勿动妄念,做个好人。”

杨晚吟哭得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心口被刀片绞得难受。

霍拾香拉着她起身,说:“跟我走吧。来。”

第69章 剑出山河

(得先将霍拾香找出来才行。)

袁明听着二人对话, 短短数句被其中变故惊得几番怔松,哪怕对方说得不够直白,凭着一知半解、连蒙带猜, 也能推理出个大概。

虽只跟游魂一般浮在半空,也有种心脏狂跳的错觉。恨不能立马从梦境中抽离,告知倾风等人背后的真相。

那个崔二郎危险,这不知还能正常几何的霍拾香同样危险。整座儒丹城就如同处在一张弓弦已然绷紧的箭矢下,谁也不知发生什么碰撞,那双引弓的手便要撤开。

然而无论他如何尝试, 皆是徒劳无功,他连手脚血肉都没有,唯有意识化为一团混沌,与无形的自己做着无谓的拉扯,改变不了这幻境中的一花一木。

袁明不知霍拾香将他困囿于此是什么计算,那人的思维已不能以常理度量,若再吸收了杨晚吟身上的煞气,怕更是雪上加霜。

当下一门心思地想出去报信,能阻止最好, 不能也要尽量避开一场大祸。

迫切间什么方法都使了出来,甚至病急乱投医, 连妖力都吸了几口。

在大妖的妖域里,随意牵引对方的妖力入体, 简直是在求死。

可袁明这一试, 并没有出现预料中那种五内如焚的痛苦, 只是直觉有些发冷, 好似被冰水透彻淋了一道。

他立即意识到这幻境中的妖力与自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说明霍拾香吃的的确是当年那只蜃妖的血肉。只不过霍拾香吸收了多达数十人的妖力, 如今掌握有蜃妖的大半权柄,自己的威能远远不及。

但霍拾香是凭药窃取,他却是正儿八经的修炼,是天地正道的馈赠,所以蜃妖的妖力竟是与他更为亲和。

袁明犹豫只片刻,立即疯狂吸收起周边的妖力,试图干扰到霍拾香,逼迫对方放自己出去。

然而不管他的努力是否有成效,眼前发生的都是过去事,他的举动并未影响到那两人幻影分毫。

他看着霍拾香领着杨晚吟潜出城门,打算去找先前修行过的僻静地。

霍拾香似一个酩酊大醉不识归途的人。在城中时就因不认路险些转晕了去,出得城门,山道上无半盏灯火,空中云雾又随风缭绕了月色,只听得山间有惊鹊声,余下一片熟悉又陌生的重影,更辨不清自己是从哪里来。

杨晚吟怀中抱着一个小包袱,散乱的长发如瀑披散在肩上,被迎面的凉风吹得两眼发涩,见霍拾香站在路口不停打转,低声叫了一句:“霍姑娘。”

霍拾香的神思不觉又开始游离,一惊一乍地回过头看她。

杨晚吟侧了侧身避开风向,将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商量着道:“霍姑娘,这一路我想了想,不能独留那崔二郎在城里。他既将我喂作药人,可见良知已然无存,而今知他本性的唯有你我。他奸伪狡猾,惯会伪装,又有煊赫家世,不定能做出什么穷凶极恶的事来。我二人若不揭发,岂不是袖手看他人受害?”

霍拾香神色动了动,抽气一声,立即捂住发疼的额头,问:“那是要怎么办?”

她满脑海都是那些尖利的狂啸,能压制住心头的邪念已是极限,思考这些复杂的问题,要她分出心神,已是力不能及。

杨晚吟上前想要搀扶,见她自己站稳了,一双手在空中尴尬停住,收回来握在一起,迟疑着道:“我力薄无用,帮不上什么忙,还得依靠霍姑娘出手。可你眼下这般状况,我也担心你会出事。不如我去找刑妖司的人,将事情原委尽数告知,想来他们会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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