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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官之后(222)

好比假设絮果这天一整天都在看话本。探子们就会和连大人汇报说,郎君今天一天都在书房读书,至于他到底读的是什么书,那探子就不会多嘴诉说了。哪怕连亭猜也能猜到他儿子没那么手不释卷,他也不会去戳破这层窗户纸。这就是连亭一贯的教育习惯,只要孩子私试成绩没受太大影响,那就没有必要挑明,水至清则无鱼嘛。

探子小哥汇报了这么多年,已经非常自信,觉得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他平衡不了的情报消息,直至今天的这一刻。

这里需要提前说明一下的是,探子小哥在提前检查过房内没有其他人后,一般是不会再在絮果在寝屋里时去继续探知室内的情况的,除非后面自家郎君一天一夜都没有出门、也没有露面。

但这一回的情况实在有些特殊,絮果搬来了长乐宫小住。

探子小哥能跟进宫里,都是走了他一个北疆侍卫朋友的路子,也仅限于白天在对方值班的时候,他根本没办法提前检查屋内有没有藏了什么心怀叵测的人。探子小哥便想着,我就看一眼,确定一下没有危险人物就撤开,反正郎君在屋里不是看话本就是不好好写功课走神,谁还不知道他呢,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结果……

就是这么凑巧的,小哥一眼就看到了自家郎君“强吻”北疆王的一幕。

事后想起来,小哥才意识到自己误会的有多彻底,但当时的北疆王都震惊的不会动了啊,眼睛睁大,浑身僵直,怎么看怎么像是不知情,真不能怪他瞎想。若是两情相悦,北疆王那么震惊干什么?

总之,探子小哥当时整个人都麻爪了,甚至脑子里都不自觉开始往外蹦多年不曾说过的家乡话,面对屋内可怕场面,他就只能想到这个词。当然,他也就是浅浅扫了那么一眼,然后就秉承着“非礼勿视”的原则在第一时间闭眼撤退了。

脑子里也只剩下了“完了,完了,我们家郎君这是要霸王硬上弓?”的惊恐。

真是没想到啊,平日里看上去那么开朗可爱的郎君,私下里还有这么一副强势霸道的面孔。不过,仔细想想,郎君毕竟是掌印的儿子,被毫无原则的宠溺教育了这么多年,骨子里肯定多少还是带了点无法无天的。

只是……

这未免也太无法无天了一点吧。那可是北疆王啊,就不说他是你最好的朋友了,单说他亲哥,那可是当今圣上啊。

咱们东厂惹得起吗?

小哥不禁低头陷入了沉思,他先是想了想神秘莫测、城府阴狠的连大人,再想了想如今阉党在朝中一家独大、说一不二的势力,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好像还真的不怎么怕哦。

谢天谢地。

那么,探子小哥心想着,接下来要考虑的就是这种“大事”要怎么写汇报了,告诉肯定是要告诉的,就是怎么告诉,告诉多少,告诉到什么程度,还需要斟酌与技巧。

但连亭是什么人呢?

大启曾经的特务头子,玩弄语言艺术的专家,这辈子什么都不多,就是心眼多。面对探子快马加鞭送到北疆的情报,都不需要看内容,只这一个加急传送的动作,就让连亭意识到了此事不一般。

哪怕探子在情报里用蝇头小楷写得再含蓄、再委婉,连亭也脑补出了他的原意——絮果喜欢上了闻兰因。

但是闻兰因好像不愿意。

他凭什么不愿意?!

连亭不高兴了,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还有他儿子想要而得不到的东西呢?他们絮哥儿想要,就一定要得到!随后的想法才是,哦,不对,他得先查验一下这个消息的真伪,他总感觉这里面哪里不对。

但鉴于他本身怀疑的就是探子所传信息的真假,又不好把儿子的事暴露给更多人知道,连亭最终只能起用了他已经废弃的一个探子——廉深连大人。

廉大人作为刑部尚书,虽然也深受皇帝的信重,却并没有跟着圣驾前往北疆,毕竟全国的案件不等人,尤其是一年一次的秋后问斩也没几个月了,刑部根本离不开他这个一把手。

当然,也是因为连大人觉得他和廉深必须有一个得留在京中策应。

鉴于絮果没有跟着一起去北疆。

这次的塞北之旅,连亭本来是打算带着絮果一起的。随行的大臣不少都带了家属,除了妻妾以外,更多的还是女儿、儿子,甚至是侄子外甥或者妻弟。总之,与陛下同龄的小辈最多,大家打的算盘一目了然,既能增长孩子的见识,又能让对方有机会在皇帝面前混个脸熟。

哪怕是连亭都不能免俗,他儿子已经十八了,该开始为未来做打算了。

以絮果目前的成绩,考举人还是有六七成的把握的,考进士就有点难了,但也不是完全不行。若侥幸过了院试,下一步的殿试可不就是皇帝看谁顺眼的事了嘛。即便考不上进士,举人也是可以做官的,只不过需要候补等待,有些人很快就等上了,有些人这辈子都等不上,说白了,靠的还是家底与背景。

退一万步说,哪怕絮果未来不想当官,不用做为了获得圣心而努力。能来北疆玩一趟,以絮果的性格又怎么会拒绝呢?

结果连大人的这个倒霉儿子却拒绝了。

因为闻兰因去不成。

连亭是知道他儿子讲义气的,但说真的,他没想到絮果能讲义气到这种程度,他对闻兰因是有多喜欢啊?

好的,现在知道了。

单从这点来论,连亭想着,情报好像也没什么问题,甚至进一步解释了絮果的行为逻辑。但连亭还是秉承着小心谨慎的态度,给廉深取信,请他走了一趟。

大启传递信息不便,这么一来一回,当廉大人知道这件事时,已经快七月底了。

烈日当头,休沐的廉大人正在京郊苦练骑射,不是为了增加武力,就是单纯为了减肥。

一个人的卧底生涯结束后,廉深压抑近二十年的生活,终于开始重回正轨。

但想要重新开始,又谈何容易?其中最要命的一件,就是和他的朋友们重归于好。难点倒不是在于和朋友们如何修复关系,而是难在了修复好之后该怎么应对他们刁钻的嘴。好比詹韭菜詹大人,他是真的说话一点都不客气。

每每在与廉深几个昔日的同窗好友喝醉后,詹大人是喝一次哭一次。廉深一开始还以为这韭菜是在内疚他这些年来对他有辱斯文的辱骂,安慰他说“没事没事,正常的,我知道你是想骂醒我,如果你不误会我,那我的演技可就太失败了”。没想到,詹韭菜哭的却是廉深的体型——“这些年你真的受苦了啊,兄弟,你付出的实在是太多了,是不是压力太大了,所以才会越长越蹊跷?”

蹊跷这个词,就用的很妙了。

让廉深一度很想撬开对方的脑子看看,他还会整些什么神奇的词汇。

再一想到小时候儿子是如何认错爹的,廉深就痛定思痛,觉得他必须得减肥。哪怕不能完全恢复当年的风采,也至少不能得到一个长相蹊跷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