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逆光而行(出书版)(47)

辛霓联想到“豪斯”酒吧,莫名不喜:“这家的装潢好压抑,还是不要去了。”

青蕙扑哧一笑:“我倒是觉得很有创意,让人有探险欲呢。”

青蕙拉开厚重的大门,先一步进到厅内,大厅很狭窄,从顶棚到地面都是一派肃穆的黑色,顶棚只亮着几盏射灯,整体氛围大有赶客之意。

辛霓正要开口,青蕙却叫来侍者,指着东南方的和风障子门:“这门是去哪里的?”

“穿过这道门可以去后院,上二楼包间。”

“别有洞天。阿霓,我们去看看。”青蕙不由分说地挽住辛霓,朝门后走去。侍者帮她们拉开门,一片葳蕤的日式庭院出现在她们眼前,庭院算不得太大,但山水石组均有,层次颇为丰富。

她们眼前一亮,辛霓不解地看向侍者:“都说敞开门做生意,你们为什么要把风光藏起来?”

侍者有几分傲慢:“我们是会员制的私房菜馆,不着重做外客生意。”

她们摘下墨镜、丝巾,跟着侍者穿过游廊往楼梯方向走去,青蕙左右顾盼:“你们这儿也是主打日料?”

“不,我们主打是寿喜锅。当然也有刺身。”

“好特别,”辛霓有些惊奇,“吃寿喜锅的地方为什么建一座这么有禅意的庭院?”

还有那古怪的门脸,一切都透着违和感。

青蕙却笑了:“这家店的大老板应该不止一个人。”

侍者朝青蕙露出一个“正解”的表情,说话间,他们已走到了楼梯下。暗红的榉木楼梯,上头铺着伊斯法罕地毯,一级级上去,颇有几分陡峭。就在这时,楼梯顶上走下一行人来,为首的两个粗犷男子一边叫骂,一边推搡着对方,他们身后跟着七八个男人,辛霓一眼就看到了最后面的那一位。她的心突然跳动了一下——仿佛在此之前,她的心跳一直是静止的。她眼前有些发黑,站不住地靠在了廊柱上,她竭力让自己镇定,再抬头往那边看去:

真的是他,祁遇川,他们又见面了。猝不及防,她的鼻根连带四肢百骸都酸楚了。

祁遇川也发现了她,前行的脚步顿住,垂眸看着失魂落魄的辛霓。那群人警觉地停下了脚步,杀气腾腾地望着楼梯下的两名女子。

辛霓目光笔直地望着他,一股热气从心口腾地蹿上眼眶,她感觉自己已经流泪了,但眼角始终是干涸的。

她笃信他会把自己藏得无迹可寻,她也已做好这辈子都遇不到他的准备,然而他却在这种时候出现了。像醉生梦死的人,忽然看到一个重大bug后陡然惊醒一般,只用了短短一个对视的时间,辛霓就意识到,自己构造了三年的宁静世界在颠覆、崩溃。她对这个人的爱,从没放下过。爱是什么?也许只是对厄运的追逐。即便明白了这一点,她的腿还是忍不住朝他的方向追逐而去。

她微微发着抖,一路走上楼梯,大概是她表情太紧绷,紧绷到有些吓人,一个剽悍的精瘦男子从人群中蹿出来,挡在楼梯中段,疾言厉色地恐吓辛霓:“你找死啊?”

辛霓罔若未闻,神情依旧,只是往上走。有人识出了她的身份,将那个飞扬跋扈的瘦子拽去了一边:“辛三爷的千金,你斯文点。”

人群自动退避,给她让出一条道来。她走到祁遇川面前,忽然扬手狠命打了他一个耳光:“祁遇川,你不是很厉害吗?那么厉害,就不要让我再遇到你啊。”

那群人眼皮同时一搐,望天的望天,看地的看地,本分地扮演什么都看不见的背景板。

祁遇川转过脸,低垂眼睛,不动声色地说:“是,我的错。”

辛霓连哭带笑地看着他,到底没有再做出更失态的举动。

眼下的情势不由得他二人如此僵持。“跟我走。”祁遇川握住她的手,将她带出人群,大步往楼下走去。

“川哥!”

“你们先散了,我有事要办。”

祁遇川头也没回,眼冷似灰地牵着辛霓从青蕙身边大步走过。

走到门口,祁遇川打开一辆奔驰的副驾。辛霓僵僵地坐进去,车门“砰”的关上,惊得她一悸。

他耐着性子将车开出曲曲折折的白马尾街,一上马路他便路怒般将车开得飞起来。辛霓渐渐冷静了下来,车子停在大十字路口时,她问:“你好吗?”

“还那样。”祁遇川手握方向盘,盯着前方的红绿灯。

“你不问问我吗?”

“你好吗?”

“我很好,我当你已经死了,所以很平静地活着。我有男朋友了,像你为我描画的那样,家世清白,体贴入微,也能让我老死在一座花园里。”

“我知道,最近的报纸写得很清楚。”

“你不问问我感觉怎么样?”

“感觉怎么样?”

“似是而非地幸福,像醒着也像在梦里。”

“世人都这样。”

“他什么都比你好,唯一的不好,就是不能变成你。”

“这三年,你没有什么长进,好像一直在原地兜圈子。”

“这三年,我一直在求证一件事,我对你的感情,是爱,还是因为太寂寞产生的依赖。”

“结果呢?”

“如果这都不是爱,那这世界上应该是没有爱的。”

飞驰的汽车中,辛霓想到某次在飞机上听到的歌词:我已经经历过一切,却没有任何事情比得上抱着你的感觉。

就像歌里唱的这样,她是时候回到他身边。

静默中,车子抵达三角洲,他带她上了最高的一栋楼。

电梯上到顶处,辛霓有种缺氧的感觉,她步履不稳地被他牵着往前:“这是哪里?”

“我家。”祁遇川拿房卡打开门,巨大的落地窗外,有马礁湾的全貌。

祁遇川松开她的手,脱掉外套,伸手扯开领带,走向客厅一角的吧台。吧台后的酒柜里,罗列着形形色色的名酒。他挑了瓶红酒,见辛霓仍局促地站在门口,他一边自顾自地斟酒,一边说:“进来,把门关上。”

辛霓深深呼吸了一下,脱去鞋子,将身后的门关上。

祁遇川端着红酒走到落地窗边,靠着栏杆,轻轻晃着酒杯醒酒。他黑夜般的眼睛幽邃地纵观着她,目光冷静得出奇。

辛霓又回到手足无措的情境里,她站在门口,环顾四周,语无伦次地寻找话题:“可以看见海的屋子,真好。那个落地窗也很棒。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屋子,会不会觉得冷清?那个楼梯通往天台吗?”

“把外套脱了。”他说。

辛霓有些吃惊、有些无措,她咬了咬嘴唇,慢吞吞地将风衣解开脱下,露出里面单薄的纯白纱裙。

祁遇川的声音柔和了几分:“把头发散开。”

辛霓的不适感加剧,她在诡异的寂静中僵持了好一阵,慢慢取下脑后的发饰,将长发披散了下来。

祁遇川举起杯,站在那里喝酒,一口一口,品得很专注。辛霓紧张得发抖,口干舌燥,目光闪烁地望着他,开始想着逃离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