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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方美人(532)+番外

作者: 吴桑 阅读记录

五月和泽居晋下出租车的时候,村里的两个妇女干部正拎着漆料桶在她东邻家的院墙上刷口号,彼时二胎政策推行得如火如荼,院墙上原先的那些“宁可血流成河,不准超生一个”、“一人结扎,全家光荣”之类的宣传标语就不合时宜了。

新宣传口号刷好,两个人拎着漆料桶走开,五月一看,标语有两句,上一句是“一人拒绝多生,全村人工受精”,下一句则是“一胎罚,二胎奖,丁克不育都该抓”。

五月不禁失笑。泽居晋看看五月:“笑什么?”

“知道么,晋桑这样的人,在我们这里是要被抓去改造的。”

泽居晋又认真看了看宣传口号,中国有计划生育政策是知道的,每个字也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却理解不了其逻辑关系:“为什么要这样说?”

“没有为什么,反正你这种不愿结婚也不要生小孩的人在我们这里就要抓起来。”

他也失笑:“怎么可以这样?不结婚不生小孩子就等同于犯罪?”

“话说,晋桑娶了山东老婆,一举一动都在我们这边计生办的工作人员掌握之中了,如果超过一年不生小孩子,到时我们的村干部会去找你谈话的。超过三年不生,捉到人,就地□□。到时可别说我没有提前警告你啊。”

他伸手弹她脑门:“你的脑袋瓜是不是有问题?”

她既然又真真假假地试探他,他似笑非笑的,又明确地告诉她一遍:“我不喜欢也不会生小孩子,这点,你应该早就知道。”

两个人正在说话,拎着漆料桶的两个人从旁边经过,一抬头,不禁吓了一跳:“这可是五月?!”

五月心跳加快,话说不出,只是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

那个人不走了,对着泽居晋下死眼看,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这是你对象?”

五月伸手去拉泽居晋,抬脚往里走。再不走,她们下面就该问起家在哪里,人口多少,工资几何了。

小地方就是这样,鸡犬相闻,熟人遍地。吃饭时间出去溜达一圈,至少可以收获十句八句:吃了没有?因为大家都喜欢串门嚼舌根,不厌其烦地打听别人的年龄和收入,根本不知**为何物,所以无论大小事,都可以被周围所有人家拿来当下酒菜,津津有味地议论上十天半个月。

五月是这种环境里长大的,比谁都明白家乡人的德行,那两个妇女干部还没开口,她就知道她们下一句要问什么了,当下急着要走,但人家身手敏捷,已经伸手拉住了她。一个伸脖子喊:“家润妈,家润妈,你家五月来家啦——”

声音太过响亮,东邻西舍的闲人纷纷往外跑:“什么,什么!五月回来了?!”

另个妇女干部五月不放她走,连声问:“你对象哪里人?哪里上班?工资高不高?多少钱一个月?”

失踪长达两年的五月带着日本老公回家造成了不小的轰动。虽说这些年村人见识大增,听说过不少奇闻异事,比如说西村的小红找了个黑人老公,生了个棕里透着黄、黄里又透着黑的混血儿子,成天从非洲往家寄钱寄物。又比如东庄的小花跟着美国总统跑了,心甘情愿给美国总统当二奶去了,成天从美国总统府往家寄钱寄物,等等。

诸如此类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不少,但说来说去,都是道听途说,没有一个是亲眼所见。包括五月表姐也是,说是跟了个日本人,这么多年过去,她父母都没能见到那日本人一面,什么事情都是表姐嘴里说出来的。

而五月带来的这个外国人,却是活生生的,如假包换的。此外国人进门时接了个电话,钟二婶跑去监听。据她所称,此人操一口鸟语,叽里咕噜的,一句都听不懂,虽然和抗日神剧里说着怪腔怪调普通话的太君们口音完全不一样,但却绝非我大天-朝人士。

五月突然回家,最开心的是钟妈妈,见女儿好好的回来,又是开心,又是激动,哭得几乎要晕过去。她自从把五月偷偷放走后,就成了钟家的罪人,常年遭受家暴,好不好的就要被打一顿,还天天被钟奶奶冷嘲热讽,说她吃里扒外、无用、不旺夫云云。总之罪名数不胜数。

钟妈妈早年是生不出儿子受气,现在虽然有了家润,但因生性懦弱,又没了年轻时候的气性,受气挨打已成家常便饭。她属羊,自己也认为自己命不好,注定该受这个罪。才五十多岁的人,就一头白发,满面愁苦之态,看上去比同龄人老很多。因为常年被打,牙齿都松动了很多颗,已无法正常咀嚼食物,却没钱也想不到去补。

五月才看见妈妈第一眼,心酸难耐,立刻捂着脸哭了出来。钟妈妈把她搂在怀内,拍打她的后背和屁股:“你为什么这么狠心,这么久也不回来看看妈妈,还以为妈妈到死也看不见你一眼了!”

五月也不辩解,就一直哭着说对不起。

钟奶奶恰好也在家里,虽然气恨五月,但碍于挤满一房间的看热闹的邻人,还有一个泽居晋在,老太太爱面子,不好意思当面发作五月,就时不时地乜她一眼。一边乜着五月,却又跑去去邻家借来茶叶,为泽居晋泡了一杯热茶。也不知道心里是怎么想的。

有人嫌热闹不够,飞快跑去把外面打麻将的钟爸爸给叫了回来。钟爸爸一听是五月回来,怒发冲冠,麻将牌一把推倒,喝一声:“你妈的,死孩子!还没死?还有脸回来?老子这就回去宰了她!”手边一时找不到趁手的家伙,就路边捡了一块带棱角的尖石,飞跑着回家去了,后边还呼啦啦跟着一群牌友。

回到家里,邻人纷纷让出一条道让他进门,才和泽居晋打了个照面,他老人家眼前一亮,心里一惊,刚刚想好的把五月和她带回来的野男人一石头撂倒的想法就没能实行,原地愣了一愣,打点精神,大声喝道:“你是哪根葱!”

钟奶奶抢先回答:“这是你闺女给你找的女婿,看看你闺女本事大不大?”

有婆娘酸溜溜接话:“怎么,人五月给你找的孙女婿入不了你老人家的眼?人配不上你家?你老人家睁开眼睛看看你自家又是什么条件?”

五月爸一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她这个不听话的臭丫头,我家会过成这样?”上来就要赏五月几个巴掌,转眼被一个人拉住了,回头一看,是放假回来的家润。

家润把钟爸爸拉开,身上书包一丢,上来就抱住五月:“姐,姐,我还以为一辈子也看不见你了。”呜呜呜的,眼泪鼻涕一堆,哭得跟三岁孩子似的。

心软的婆娘们见这个情形,便也跟着掉泪,一齐劝:“这下好了,孩子都回来了,想必是知道自己错了,你大人大量,也别喊打喊杀的了,叫女婿看笑话。赶紧的,去买菜做饭去!”

钟奶奶这时借给泽居晋添水之际,开始悄悄套他的话:“你哪儿人呀,农村户口还是城市户口?家里兄弟姐妹几个?婚房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