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狮Ⅱ(39)

此刻这条通往燕岭的大道两侧旖旎如画，然而正前方的深蓝色天幕上，却正不断升起扭曲而妖异的隐隐黑烟！纪中队长入伍十年，何止身经百战，什么样的火场没见过。深夜接到那个紧急支援燕岭的接警通知时，他第一时间就判断出了极端凶险！

凭那一通电话里所描述的情况，再参照燕岭今夜的风势风向、温度湿度，乃至于那些富豪别墅里“应该标配”的防火救火措施，一切，都指向了一个极坏的可能……他没有继续再推断下去，而是再次接通了车队通讯频道，咬牙重申了一遍火场通行的战斗预警，要求全员一级响应，以最大努力挽救事故损失！在他尽量冷静而克制的声音中，呼啸而过的消防车队在通往目的地的最后一个弯道稍微减速，与一辆往外驶出的厢式货车在茫茫夜色里顺畅交错，随后双双提速，疾驰向不同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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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

柯明轩在宝鼎山墓园下的停车场遇到了楚奕，后者正从车里钻出来，穿了一身全黑正装，口袋巾是全白的，整体打扮肃穆而沉静。缓缓驶近的柯明轩按了一下车喇叭，示意楚奕等他。

他那辆宾利在梧叶山车祸之后已经彻底报废，这次是开了另一辆新车，楚奕一开始没认出来，辨认出是他以后停步避让到一边。等柯明轩停稳了车之后，两个人一起往墓园方向走。楚奕先关心了一下前几日刚刚飞去大洋彼岸的边以秋：“边老大的手术定在什么时候？”柯明轩的爱人边以秋在两个月前身负重伤，经历了开胸大手术之后，另一处脑部的血肿问题没有得到彻底解决，柯明轩安排他去美国接受微创手术，刚刚把人送走没多久。“这个月二十三号，我过两天就去陪他。”

柯明轩手里抛接着车钥匙，整个人显得轻松又随意。他看起来根本不像是来参加圈里朋友的葬礼，尽管一身素净打扮也算是应景，但眉间眼底那点淡淡的得色却是一点掩藏的意思都没有。楚奕笑了一下，倒也没对他的这点外露情绪发表什么意见。两人一并踏着墓园长长的台阶往上走，顺口把话题转去了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的方向。

八月份的宝鼎山满眼青枝绿叶，鸟叫声隐在甬道两侧的浓密植被间，若不是知道这里是亡人魂归之所，照着这如画风景，几乎能等同为一次闲适的踏青。当然，怀着踏青心情来的不是楚奕，而是一边拾级而上，一边轻松哼着歌儿的柯明轩。当他的调子转向“今天是个好日子”时，楚奕终于皱了下眉头，好气又好笑地给了他一拳。“够了，前头拐个弯儿就到了。

当着阮家人，你差不多一点。”柯明轩挑了下眉，嘴角甚至肆无忌惮地勾了起来，他冲着楚奕露出了一个十分嘲讽的笑容：“我只怕，他们比我还要开心一点。”楚奕的嘴角微微一动，想要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抿了下嘴唇。柯明轩的这个预言虽是诛心之论，但跟阮家上上下下那许多口子人的真实想法相比，恐怕还真就是虽不中亦不远矣。

短暂的一段沉默之后，两人抵达了墓园A区外搭建的祭棚。这档子事并不是以华瑞地产的名义来办的，但阮家在本城根深叶茂，即便是已经尽量低调，这场面也小不到哪儿去。楚奕和柯明轩过去签了个到，然后分别领到了一朵素白领花，主花材是白色郁金香。楚奕别好了自己的这一朵之后，转头看到柯明轩正若有所思地把玩着那朵郁金香。

手心里这朵白花看起来娇嫩又脆弱，柯明轩盯着看了几秒钟，自言自语低笑了下：“纯真？饶恕？阮家目前掌了权的这位二爷倒是豁达人，这花语是要人死账了、一笔勾销的意思啊。”楚奕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柯明轩也没再耽搁太久的时间，很快把郁金香别好，收拾了得体的表情，和楚奕一起踏过蓝地毯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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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瑞前任总裁的葬礼宏大而隆重，这一场室外的告别仪式，把这一片偌大的墓园给挤得满满当当。柯明轩和楚奕找到了梁子岳、方睿、赵彬等几个熟人所在的区域，安安静静地往那一站。

彼此间也没打什么招呼，只是交换了个眼神。柯明轩站定之后不动声色扫视了一圈，发现李泽不在。他不免就心生疑惑，要知道李泽是阮成杰最好的兄弟，没道理缺席这种最后一程的场合。不过他也没这个兴趣去找身边人询问，毕竟今日来的目的，只不过是要验收一下数月前和阮二爷达成的一笔交易。柯明轩直了直腰站定，气定神闲地等着追思仪式正式开始。现场哀乐缓缓奏响，主讲台上的主持人开始深沉而包含感情地念起逝者阮成杰的生平。文辞华丽、情绪哀戚，这一把醇和中正的男中音一时响彻了整个墓园。

悼词里所描述的完美男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其实他们这帮一起玩了十多年的兄弟都很清楚。只是此刻听着一字一句的盖棺论定，人人心中都生出了隐隐的悲伤情绪，就好像逝去的真的是个道德完美、品格端方的谦谦君子，他的离去是所有人的损失……方睿和梁子岳始终神情肃穆，赵彬是个感情丰富的，眼圈都有些泛红。

到最后，甚至连明摆着是来看热闹的柯明轩，在充满感染力的声情并茂下，也不由自主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这一声叹息出口，柯明轩的眉头陡然皱了起来，意识到自己在方才居然心软了一瞬。

他随即自嘲地笑了笑，心想中国人“人死为大”的说法果然根深蒂固，这场葬礼的主角一手谋划了连续两起谋杀，直接导致了自己和爱人边以秋先后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若不是天可怜见，此时躺在墓园的就是自己。现在倒莫名其妙地可怜起作恶殆尽而死无葬身之地的这个人，搞笑！他懒得再去听主持人那些花团锦簇的场面文章，视线越过人群，落到了另一侧主家席位的那边，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所有阮家人之前的阮成锋，不觉饶有兴味地盯了几秒。

那男人高大而挺拔，一张出众面孔上的五官堪称夺人艳丽，生得既漂亮又飞扬。只是这张脸上此刻毫无表情，看起来就有种异常的冷酷和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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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柯明轩头一次见阮成锋穿正装，上一回见他是在六月。当日里这位阮家二少一身休闲打扮轻松而随便，推门进包间时展颜一笑，教见多了美人的柯总居然都止不住眼前一亮。

他跟阮成锋不熟，只是知道他父亲阮崇义作为阮成杰的二叔，十多年前争权落败。初出茅庐的阮成杰心黑手狠，抓着二叔一个好赌的弱点把人往死里整，最终一家子全被发配去了非洲开荒，在那片鸟不拉屎的地方待了很多年。

据说后来阮崇义夫妇几次想要抓着机会翻身，但都没成功，华瑞的幕后掌权人阮鸿升老爷子始终没再给过次子机会，以嫡出身份落到如此境地，可以说是很惨了。直至年前，阮鸿升老爷子病重，才允许这一家子归国探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