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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凰(3)

她轻轻握住颜筝的手,真诚地望进她的眼眸,“你身子还没有完全好透,官道漫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倘若被赶了下去,就是死路一条。韩王虽然荒淫无道,但韩王府的美姬那么多,也未必就会轮到我们遭罪的,好死总不如赖活着,筝筝,伤口碰多了不容易长好,别再和自己过不去了。”

原来是怕自己想不开,再弄破脸上的伤口……

颜筝心头一暖,便冲着碧落笑了起来,“你误会了,先前是伤口处痒,我忍不住才去挠的,倒并非故意要毁掉自己的容貌。你说的很对,骆总管还肯救我,是因为我生了这样的一张脸,若是毁了它,像他那样的人是一定不会容我再活下去的。”

她轻轻吐了吐舌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放松和亲昵,“好死不如赖活着,从前我不懂这道理,所以做了傻事。承蒙指教,现在我知道了,总是要先活下去,才能想到应对的方法,一遇到难题就想着一死了之,那是弱者和懦夫,以后,我要珍惜自己的性命,不再做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了。”

碧落颇有些欣慰地点了点头,“你知道便好。”

她只当颜筝死里逃生,终于想通了道理,却并不知道,其实颜筝心里想的是另外一回事。

当时她从廊台上纵身跳下,也算是狠狠地栽赃诬陷了缪太后一回,觉得便是死也快意了一回,可现在想来却悔之莫及。

以少帝对缪太后的容忍,他便是亲眼看到了缪太后将自己害死,又能怎样?他对自己的母亲顺从惯了,只要缪太后一句话,他便能轻易放过毒杀他亲生骨肉的缪妃,那也曾是他真心期盼过的孩子。他对缪太后的愚孝,已经到了极致,恐怕不会因为自己的死而有所改变,顶多也就是冷落缪太后一阵罢了,等时间一久......

他定会再立新后,而缪太后则永远都是他的母亲。

便是有那许多宫人亲眼看到缪太后推落自己,可那又如何?整个帝宫都是元忻和缪太后母子的,区区几个说真话的宫婢,倘若不能降服,还可以灭口。颜家满门尽灭,她一个没有仪仗和靠山的皇后,就算死因存疑,恐怕也不会有人替她出头的。

她以为自己快意了,其实不过只是枉死了一回,倒不如活着徐徐图之,那才有报仇雪恨的一天。

可惜这道理她现在才懂。

好在还不算太晚,上天垂怜,给了她一次“借尸还魂”的机会,她来到三十年前,按碧落所说,现在该是永德十三年,离永帝驾崩还有三载光阴,先帝这时候还是景王,韩王府依旧声色犬马,韩王仍在蛰伏。

而她前世最大的宿敌,缪太后莲姬,此时还是云州府一名六品小官的女儿,美艳之名尚未传扬天下。

颜筝想,这一次,没有了伦常束约,不需要顾忌元忻的感受,她便有足够的自信可以将缪莲打倒在通往夏朝帝宫的楼台前,不给她任何一丝手攥权利的机会。她不会因为缪莲还不曾对她和她的家族犯下那样的罪恶而放过她,因为廊台前,她分明对缪莲说过,她欠她的,来世必定要还。

而现在,便是她的来世,她要亲手替自己的孩子报仇。

这一次,她也有足够的时间和机会,保护自己的家族,甚至去改变些什么……

她正想得出神,忽然听到碧落惊声说道,“筝筝你看,那块石碑上写的,是不是北府界三个字?”

颜筝顺着碧落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果真已经到了北府地界。她漆黑如墨的眼眸微微垂落,心中的震动却久久难平,良久,才低声回答,“嗯,我们已入北府,顶多两日,就能到韩王府了。”

碧落一时静默,半晌才叹了一声说道,“只盼韩王不要真的如传闻之中那样可怕……我碧落从不贪恋富贵,只求能够活着……”

颜筝垂头想道,包括自己和碧落在内的这几车美姬,一旦进了韩王府,理论上便都是韩王的女人了。可传言之中,韩王元湛是一个比魔鬼还可怕的存在,成为那样一个男人的侍妾,当真并不是一件幸事。

就连史书上都记载,北地韩王荒淫好色,当年为了与先帝争夺夏朝第一美人莲姬,不惜举兵谋逆,事败后被先帝挫骨扬灰。百姓皆道韩王痴心妄想,为美色篡位实乃自取灭亡,盛传之下,声名狼藉。

坊间的传闻更加不堪,有说他夜御七女犹觉不足,有说他喜好淫.虐,常有侍妾美姬受不得折腾而殒命,还有的说他酷爱食处子之血,在他榻上丧生的女子数不胜数。

但颜筝却听祖父私下说过,韩王雄图霸业,谋略武勇当世无匹,那时北府大军已然攻进了皇城,倘若不是韩王胸怀仁义,不愿屠城杀戮百姓,那他就不会怠误军机,错失了攻占帝宫最好的时机,那大夏国的江山早就已经易主了。

祖父颜缄曾亲历过这场激荡人心的战争,连他都这样说,那史官所言,想来也未必全是真的。

颜筝墨亮的眼眸隐隐闪过华光,她其实并不在乎韩王元湛到底是个蛰伏的明君或者是鲁莽的枭匪。

作为韩王府未来“姬妾”中的一名,她只盼他不似传闻中那样嗜血可怖,只要他并非残暴无道喜好肆意杀人,那么凭借她自小熟读的史册,以及对这个时代所掌握的先知,要活下去,活到与缪太后相遇的那一天,似乎也并不是一件难事。

☆、003 梦话

003.

提到韩王,想到未来忐忑未知的命运,车厢里的气氛不免有些冷凝。

碧落先回过神来,她勉强地冲着颜筝笑了笑,“好死不如赖活着,这句话是我娘教会我的。还有句话她也一直挂在嘴边,她说,只要今朝饭饱,莫管明日天塌。话虽然粗糙,但却很适合咱们眼下的处境,愁眉苦脸也躲不开的事,倒不如吃饱喝足了应对,假若当真碰着了,那也是命。”

她顿了顿,“再说,韩王也未必真的是食人血肉的恶魔,否则前面大车里的洛姬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听说临州府尹是她的叔父,她是自愿侍奉韩王的,若是韩王府是个有去无回的地方,她怎么肯?”

这番话听着倒像是碧落在安慰颜筝,但其实又何尝不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颜筝有些不解,低声问道,“这车队里不都是从民间甄选的女子吗,怎么竟还有官眷?”

她醒来时半死不活,昏昏沉沉了许多天才醒,待后来神智清明了,却被这奇诡的经历所震撼。

她困惑自己的遭遇,又害怕身世被人揭穿,所以竭力避免与碧落之外的其他人接触,哪怕这几日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她也不肯下车走动,生怕被人看出了端倪。

幸运的是,不知出于何种考虑,骆总管竟肯让她和碧落单独用一辆马车,所以车队行路月余,除了骆总管和随行的医正,她只与碧落相处,连碧落口中时常提及的月乔,也从未谋面。

这个洛姬,颜筝还是第一次听说,她没有想到的是,洛姬竟还是官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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