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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德哥尔摩情人(70)+番外

作者: 北不静 阅读记录

林积却也只停了片刻,随即艰难地撑起身子,另一手攥紧扶手要站起来,但不知是哪里吃不上力气,试了数次都不成,咬着嘴唇猛地捶了一把楼梯棱角,被曹祯戎扯着手臂拽了起来,磕磕绊绊下楼。曹祯戎见人群极乱,阴着脸喝了一声:“愣着做什么!走!”

人群登时作鸟兽散,他继续扯着林积下楼,他步态迟缓,林积比他更糟,几乎连腰都直不起来似的,呼吸杂乱,死死按住腰腹,他索性把林积连拖带扛地走下去。林积说不出话,一连推了他几把,他低吼道:“你裹什么乱?三少有人有枪,你会什么?!”

林积嘶声道:“他没有人!曹伯,他是一个人来的!他——”

她略微狭长的眼睛睁到极处,几乎透出血丝,蒙着一层薄薄的水汽,眼底却分明没有泪。曹祯戎在那近乎绝望的目光里愣了一瞬,才知道自己又上了关霄的当。

身后楼上的枪响声不绝于耳,又有人被一脚踢了出来,正是那眼皮黏连的伙计。那人生得高大,身形却佝偻着,看见了曹祯戎,却没有动手,只是来来回回在大厅里打转,盯着大堂里烧得滚烫的煤炉管道,口中念念有词,“他们要你死,我要你死,他们要你死……”

林积猛地挣开曹祯戎,踉跄了一下,向那人走去,嘶哑着厉声道:“你手里拿的什么?给我!”

他在烧满姜茶的大煤炉前停下了脚步,用毫无人形的脸静静注视了林积一会。那张脸上缺乏表情,只有嘴唇还勉强能动,竟然向她咧开一个堪称真挚的笑容,目光越过她,径直盯住曹祯戎,“报社被你们烧了,你还没有死。可他们也该死……他们也是败类。”

他前言不搭后语,林积分明没有听懂,却下意识突然朝后迈了一步,喉中竟然再也说不出完整的话,只大力推了曹祯戎一把,“走——”

那人笑着注视她,手中动作极快,迅速拉开炉门把手里的一把枪丢了进去,又拉上炉门,甚至有些顽皮地冲炉子比了个手势,“发报愉快。”

几声爆响将管道砸得变形,火光在一瞬间从四面八方的煤炉管中喷薄而出。地面悍然震动起来,林积全身剧痛,被曹祯戎死死压在身下。她面朝地面,眼看着无数通红的火星从鼻尖掠了过去,滚烫的空气撼动楼板,又是轰然几声巨响,她的后背上沉甸甸的,几乎是一座冰凉的大山。

巨响冲击得耳膜半晌失灵,林积意识模糊,恍惚间觉得有滚烫的液体沿着她的耳垂向下掉。不知过了多久,人声接踵而来,几个人合力将发僵的曹祯戎搬开,有人焦急地将她翻过去,拍了拍她的胸口,“阿七?听得到吗?”

她费力睁开眼,只觉看得见黑烟滚滚,火星乱飞,眼前人的面容却看不清,她想要开口,稍微一张嘴,便呛咳起来,喉中满是腥甜,血线漫出口唇,视野却渐渐清晰,只见颜泗郁似乎松了口气,又变脸喊道:“颜浓浓!”

颜浓浓闻声跑过来,本想说什么,却见林积任由颜泗郁拽着,细瘦的手臂几乎一折便断,遍布擦痕血迹。她擦了把眼泪,指挥人将林积抬上车子后座,低声道:“姐姐,你别怕,我陪你去医院,寸步不离,一定没事。”

林积浅浅出了几口气,颜浓浓附耳道:“你说什么?”

她喉中哽了哽,隐约是一声“四哥”。

颜浓浓立即跑出去叫颜泗郁。颜泗郁已经进火场看了一会,指挥人七手八脚将尸体抬出来,又见王还旌和徐允丞方才在楼板角落里,因而躲过坍塌,只是轻伤,也没说什么,先叫人护送他们离开,嘱咐人暗中看守,又大步走了回来,弯腰道:“你说。”

林积满脸是焦灰污血,眼底全是血丝,却不肯合上,许久才攒出一点力气,“……救救他。”

颜浓浓别过脸去,狠狠抹了一把眼睛。颜泗郁面上没有什么表情,“阿七,你先去医院。”

林积皱了皱眉,心焦似火,偏偏周身全无知觉,只能尽力攥住了他的袖管,柔长的双眼几乎不肯眨一下,瞬也不瞬,极其费力地注视着他,明知无望,还是反复说着:“救他。四哥,求你——”

她这辈子从没求过人,遑论如此恳求,却不肯掉一滴眼泪,就像怕噩梦坐实一般硬撑。颜泗郁把她的手拽开,颜浓浓连忙上车,攥住她的手腕,吩咐道:“开车。”

医院里的气味并不好闻,医生在她床边转来转去,低声商议。护士端来水盆,将她身上的血和灰一一擦净,露出肌肤上的无数擦伤红痕和血口,林积任由摆弄,不发一言,直到医生跟颜浓浓说道:“颜小姐,有几处要缝针,我们先打一针吗啡。”

颜浓浓便答应了一声,又说:“剂量要控制——”

林积突然睁开眼睛,“不必。”

医生笑道:“大小姐,缝针总比打针疼,睡一觉,什么都好了。”

她“嗯”了一声,“我不打针。”

医生全当她逞能,摇着头取出针剂来,挤出空气,便要落针。尖利的针孔碰到了皮肤之上,林积极认真地重复了一遍:“我不打针。你扎进去试试看。”

她脸上也有不少血痕,本就生得阴郁威赫,如此更添冷峻。颜浓浓咳了一声,医生讪讪收回手,转而缝针。羊皮线在血肉里穿来引去,林积背转脸,注视着窗外的晴空。

苦楝树的枝丫上栖着不知名的鸟,仰颈高歌。林积混混沌沌,却不愿意睡着,强迫自己数树枝上的嫩芽,又数路过窗口的鸟,直到窗口透出西斜的暮色,终于有人叫了她一声,“大小姐。”

她吃力地咳了一声,在头顶一突一突的跳动中转回头去。

白致亚臂上戴着黑纱,垂头看了她半晌,终究俯身下来,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从此她又是一个人了。

林积合上眼睛,迅速沉入了睡眠。

作者有话要说:我可真狗血啊!(播音腔)

本周结束前完结!

☆、当春潜入夜

那之后是一整个仲春。

金陵应该是仍旧没有下雨,因为空气里闷沉沉的,睡梦里都觉得烦躁不堪。

林积眼前不停反复掠过同一场煎熬。陌生的警察坐在对面,他一问,她一答。

“他的名字和身份?”

“林士初,之前是报社编辑,后来是翠微居的伙计。”

“此人确在档案中。但面目既毁,何以见得?”

“六指。”

“他的缘由是?”

“报仇。”

对方翻过一页纸,拿吐沫沾湿指肚,又翻了一页,“他要杀的人是?”

“曹公。”

“关霄为什么在那里?”

这次她顿了一会,才挑了挑唇角,“三少的事,我怎么知道。”

“据他人供词,关霄是因为自知昔日狙杀革命党之行不合时宜,庞希尔在他手下横死,白致亚也递了辞呈,他恐再遭同僚排挤,故而特地前往曹公宴席表态拉拢,意外惨遭杀害。如今徐处长新任委员会主席,特令严查此事,林老板以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