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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德哥尔摩情人(39)+番外

作者: 北不静 阅读记录

她果然不笑了,关霄又说:“你怎么这么倒霉?水路上一天成百上千条船,偏偏你被打劫,水匪随手拉一个人垫背,偏偏你在旁边?”

林积知道他是怕自己睡着,但是一点力气都没有,只是无意识地呢喃,两个字十分低弱含糊地落出唇齿,关霄只是停步将她往上托了托,继续向前走去。林积渐渐地听不到犬吠儿哭,一会周身冷如寒冰,像是重新被按进了冰冷腥臭的河水里,一会又像被炮烙的比干,神志昏昏沉沉,身上披着轻盈的毛皮大氅,却觉得自己几乎要被压进地底,直到坐在了医馆的圈椅中,才觉得身上一轻。

关霄把大氅剥下来,拿手背碰了碰她的额头,转身把大氅铺在气味可疑的床榻上,将林积按在榻上让大夫诊治,自己走到外间跟医馆的伙计吩咐了几句话,这才走了回来,“怎么样?”

须髯皆白的大夫看着他摇了摇头,“体虚阳亏,寒邪侵肺,不大好。先用一剂药,稍等。”

他便在圈椅中坐下,也不知道能做什么,拉过她的手来把五指展平,揉了揉合谷穴。那只手极瘦,皮下隐约可见青蓝的血管,手心滚烫,小指却有些红肿,他凑近看了看,发现那应该是这些天在水上受冻攒出来的冻疮,忍不住不合时宜地笑了一下,出了一会神。她的五指已经烧得有些微微的痉挛,他沉默了一下,突然起身推开门,“她在抖。怎么回事?”

大夫擦了一把额上的汗,推伙计去熬药,又找出砭石板和药酒,“血淤住了。这不成,先刮痧。”说着已经扯过林积的手臂来,一面将她翻过来展开,一面低声说:“劳驾先生帮手,解一解夫人的衣扣,才好刮到背上……”

话音未落,只觉手腕一凉,被关霄握住了。他哑然道:“先生怎么了?”

关霄的脸色极差,看了林积一眼,接过砭石板,僵硬道:“刮什么穴位,你跟我说。”

年轻夫妇难免面皮薄,大夫见得多了,又见关霄认得清穴位,手法也懂得不错,便把板子留给他,抽身出去。

关霄关好门,探手去解林积的旗袍。盘扣是一尾尾金鱼形状,鱼尾在织锦缎上游曳,领口,襟前,侧身,一共九尾,被他依次开膛破肚,鱼眼的红珠犹自观望着这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看他的十指破开面前嫩菱角的壳,剥出内里雪白匀停的肌体,轻轻在怀中搂了一晌,又将她放平在膝头。

砭石板从后颈一路向下直至尾椎,坚硬的石料划过皮肤,反复带出一线骇人的沙红。血管破裂的痛觉不断累积,林积的腰身终于弹动了一下,喉中发出一声喑哑的呜咽。关霄的手骤然停了,连忙用掌根捂了捂她的腰窝,“疼得厉害?”

像是没听清那句话似的,林积茫然的眼目在一灯如豆的昏暗中逡巡了许久,关霄慢慢地倾身下去,将她紧箍在怀中,嘴唇贴在隐约突出的肩胛骨上慌乱轻碰一下,“别怕,很快就……”

林积瑟缩着颤抖了一下,声线几可称孱弱飘忽,那两个字终于出了声,“阿霄?”

关霄手中一顿,林积随即反手要推他,脊椎上一行淤血痕迹数次被伤痕阻断,便成了一条不断扭动的蛇。关霄额上落下一缕碎发,拂在眉端,格外乱人心神,他出手按住她,“这是什么时候,你发什么疯,难不成要我去找姓徐的来?!”她吃力地睁开双眼,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猛地拨开他的手,急切嘶声道:“我没跟你说过么?谁来都不该是你来!”

他的动作蓦地停了,林积深黑浓长的眉目在油灯昏暗下幽若有光,静静与他对峙。关霄用力把她翻过去,林积阖上眼睛,沉重滞涩的痛感不停地延展下去,随即药碗端到唇边,她迷迷糊糊地吞咽,又不知道夜晚还剩多长。

窗栏外隐约响起嘹亮的鸡鸣,锅灶上炖煮着的气泡反复撞击锅盖,林积再也睡不着,撑住桌角坐起来,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的是关霄的衣服,虽然说不上干净,但至少没被汗浸得透湿。旗袍搭在椅背上,已经洗过了。她看了一会,下榻去披上那件军装外套。

门外就是潺潺的小溪,河水极冰冷,她蹲下去捞起水洗了把脸,远远听到陈雁杯的笑声,“你瞧她那样,她还说我破落户呢。”

阿岚也笑道:“大小姐什么时候那样说过。”

此地的人家多在屋外开火,医馆外的檐下就是一套炉灶,阿岚正在小灶上烧粥,医馆的伙计在切萝卜干拌菜。陈雁杯披着件火红的狐狸毛美人氅,倚在藤椅上笑话她,因为林积身上白衬衫的袖子被风鼓起,下摆束进军装长裤,皮带收得细腰只盈一握,第一眼看上去似乎飒飒如风,再看就觉得裤子长得拖地,几乎要掉进河里去。

林积洗完了脸,又蹲下去把裤脚叠了几叠,陈雁杯晃过来,把一个信封伸到她眼前,“喏,三少给你的。”

林积抬头看了看,接过来打开,见里面是一厚叠去巴黎的船票,从今天到三十天后,每天都有一张。她几乎猜得出关霄讥诮的话音,一定是“锋山府最后护她三十天,三十天一过,她再惹事,谁要动她,我管不着”。

冬日晨风阴寒,一阵阵刮过湿着的脸颊,林积稍微一看,就把那些船票重新塞进了信封,继续挽裤脚。陈雁杯索性在鹅卵石地上坐下,接过去一张张翻阅,说:“还都是头等舱呢。三少发财了?”见林积半晌没有说话,她点了点林积的眉心,“笨蛋,跟自己的弟弟怄什么气。”

作者有话要说:喜欢欺负姐姐

☆、影子毁灭的太阳

曹家因为曹祯戎返乡做了流水席,迁乡过去是专出师爷秀才的地方,又是水乡,比别处都富庶得多,自然是十里八乡中头一号热闹地界,从曹祯戎落脚地面时便礼炮齐鸣,随即又去祠堂供香火,中午又是半正式的宴会,过午又陪着曹老太太登高。

曹祯戎的立场未表,因此金陵上下都是一片摩拳擦掌的郁热和恐慌。但乡间不管这些,正逢十五月圆,小孩子们哗啦啦拥簇着,脸蛋冻成砂纸,鼻子以下嘴唇以上糊着亮闪闪的黏鼻涕,冻疮一层层堆成红萝卜的手指头拿着风车和拨浪鼓叽叽呱呱,等到入夜,更是放起了河灯。连阿岚都说:“是真的很好看呢,大小姐不去走走?”

林积在医馆睡了一整天,睡得越多越懒得动,当即翻了个身打算装作没听见。陈雁杯“哼”了一声,“要去你自己去,我们大姑娘从不凑热闹。”说着就把医馆的愣头青伙计招过来,“江小姑娘坐不住了,你陪她去逛逛。”

林积和陈雁杯一个冷漠一个张狂,都不像乡下有的正常人,医馆伙计权当她们是两只皮影,但被俏生生的阿岚一看,那伙计当即闹了个大红脸,愣呆呆点头,文绉绉道:“请跟我走罢。”说着就同手同脚地挪了出去。

陈雁杯哈哈大笑,把林积往里推了推,“我也要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