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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堂娇(151)

这脸色,这模样,分明不是小伤那样简单。

景阳王眉头微微一皱,然后说道,“这里有我的人处理,你赶紧回府去治伤去。”

沈谦刚要点头,整个人却忽然僵住了。

景阳王察觉到了不对,立刻将他的身子掰了过来,却见到了一直明晃晃的铁箭正直直地插在了沈谦左侧的太阳穴上,分毫不差。

他大惊失色,忙令人去追拿凶手,一边又急切地叫道,“沈老哥,你怎么样?”

全叔见状立刻一把将沈谦扶在了自己的怀里,他哭泣着喊道,“侯爷,侯爷,您醒醒!醒醒啊,侯爷!”

在车内的沈棠和沈榕闻声立刻出来,见此情形不由都胸口一窒,沈棠立刻替沈谦搭了脉搏,看了伤口处。

但这箭不偏不倚地射在了要害之上,饶是沈棠这样的医术,面对这直插入太阳穴的铁箭也束手无策,本来沈谦腹部的伤势就已经够严重了,便是没有姓名之忧,也须得元气大伤,更何况这雪上加霜的一箭。

沈谦这回,老命休矣!

为今之计,沈棠所能做的,便是尽量拖延他的时间,好让他有机会将未尽的遗言说出来,也好让众人在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后,知晓该如何行事。

她一边在几个重要的穴位上敲了几下,一边在沈谦的人中上重重捏了几把,急声唤道,“祖父,您有什么需要交代的吗?”

沈谦终于有了一丝反应,他知道自己支撑不了多久时间了,心中急切万分,紧紧抓住景阳王的手,声音嘶哑地说道,“王……王爷,棠儿……是玉斗令的主人,我死后,沈氏这副担子,便由棠儿来接。棠儿机敏聪慧,才智无双,便是我也常甘拜下风,你且放心,有棠儿在,我们的大事无虞。只是,她终究是个女子,将来还望王爷多加关照!”

这声音中带着恳求,若是景阳王都弃了沈氏,那别的世家豪门,又怎会坚定地继续与沈氏结盟呢?

景阳王脸色微变,又看了眼满脸焦虑的沈棠,想到她那日乾元殿前的冷静从容,终于还是点了点,“你放心,我不是那等出尔反尔之人,既然已经与你结下了盟约,便绝不会反悔,至于棠儿,我也答应替你看顾她一二。”

沈谦略安了心,转头望向沈棠,他断断续续地说道,“此刻……才真是沈氏生死存亡之际,我知道……你心中有怨,也有恨,但这会却不是时候……你答应祖父,要以大局为重,一定要保得沈氏……平安!”

沈棠面色凝重地说道,“祖父放心,轻重缓急四个字,棠儿一向都懂的,我答应您,竭力保得沈氏平安。”

沈谦又对着老泪纵横的全叔说道,“回去后……便将那信物交给大小姐,以后要听大小姐的命行事,若是有人不服……你知道该怎么做……”

话刚说完,沈谦握住景阳王的手便是一松,身子彻底地软了下来。

第124章 异心

出师未捷身先死。

沈棠望着在全叔怀中脸色灰白已无气息的祖父,片刻之前,他还在殚精竭虑地为沈氏的未来忧心,言犹在耳,但他这时却不过是一具温度渐渐消散的尸体,她的眼角不知不觉便有些湿润。

这是大周最有权势的沈氏家主,有着扭转乾坤的抱负和撼动山河的能力;他主宰着数百年历史的沈氏,也决定着三皇子未来的命运;他曾在无数次朝堂风云变幻之中屹立不到,也在阴谋和算计中穿梭自如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可他却无法敌过一支直插入太阳穴的铁箭。

这铁箭,击倒了一个踌躇满志的枭雄,给胸有成竹能够改天换日的沈氏最致命的打击;这铁箭,击碎了沈谦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极人臣的梦,也让蓄势待发的沈氏失去了前进的舵手,在风雨飘摇的局势中沉浮。

她该恨的不是吗?若非当年祖父的恣意纵容,祖母又岂能买通产婆做出去母留子这样的事来?她也曾无数次设想过,等将来自己与弟弟站稳了脚跟,有了属于自己的权势后,要对祖父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但此刻,面对着祖父的尸体,她却觉得从前那些隐隐的恨意一下子便消失无踪,她不觉得欢喜,更不觉得轻松,只觉得肩上仿佛背负了千斤重担,她被压地跨跨的,在一片苍茫中蹒跚而行,并且看不到前路。

这秋夜,像冰天一样寒彻骨髓。

沈榕红着眼,轻轻地将沈棠搂进了怀中,哽咽着说道,“姐姐,祖父已登极乐,咱们还是早些将他送回侯府吧。”

这时,沈灏从后面的马车上爬了下来,步履匆忙地赶了过来,听见全叔抱着沈谦的身体嚎啕大哭,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飞奔到了沈谦身边,一见着眼前的情况,不由也跟着嚎哭起来,“父亲,您怎么了?您醒醒啊!”

沈棠用袖角擦了擦眼泪,然后徐徐地立了起来,她盈盈地走到景阳王的身边,结结实实地行了一个大礼,“若非今日王爷来得及时,我沈氏怕是要全军覆没了,王爷的相救之恩,沈棠没齿难忘。”

景阳王见她神情甚是悲恸,眼角还有泪痕,但这样严峻繁乱的境况下,却仍能冷静自持,心中不由暗暗点头,他将她一把扶起,然后说道,“我早就收到了慈儿的求救信号,但却被人缠住了,若非如此,兴许你祖父也就不会……论起来,沈老哥乃是我的亲家,你也算是我的外孙女,这些都是应当做的,何须行此大礼?”

沈棠面色沉凝,她带着些恳求地说道,“王爷,沈棠还有个不情之请。安远侯府离此尚有些距离,我怕途中再出什么意外,但沈氏的护卫死的死伤的伤,这一程,还望王爷借一队侍卫给沈棠。”

她又望了眼在地上躺得横七竖八的护卫,沉沉地说道,“另外,这些死伤的兄弟,为我沈氏搏命受伤,是沈氏的功臣,沈棠不能将他们就此扔下。但此刻无暇顾及,恳求王爷替沈棠照顾一下,等祖父回了府,我便立刻派人来接他们。”

那些受了伤的护卫闻言,眼眶都泛了红,有几个带头的连声说道,“大小姐,是我们保护侯爷不利,才让侯爷逢了难,您就不用管我们了,先送侯爷回府吧!”

这是个人命如草芥的时代,这些护卫本就是沈氏的家臣,为了沈氏搏命便是他们的职责,他们也随时都做好了牺牲丢命的准备,这回保护不利,让安远侯丢了性命,本是天大的罪责,便是不死,也是要发配出去了。

但沈大小姐却说,他们是功臣。

景阳王的目光微微闪动,他颔首说道,“这有什么为难的?魑魅,你带着人先护送沈侯爷回府;魍魉,你的人便先在这里替沈大小姐照顾一下这些人。”

沈棠深深地向景阳王鞠了一躬,然后缓缓地走到沈灏的面前,冷然地说道,“父亲,祖父已逝,您要节哀顺变,等回了府,还有许多大事需要您作抉断。”

她沉沉地对着沈灏的随侍命令道,“把二爷扶回他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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