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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锦春(895)

长长的甬路,似是永无尽头,那四壁亮着的绿光,将每个人的脸照得阴惨惨地,如一群野鬼。

“先逃出去……再说。”莫不离的语声响了起来,冷润如寒风,在众人的耳畔刮过。

那是不见情绪的声音,没有起伏,更无悲喜,如行尸走肉。

走在前头的水宗回过头来,向莫不离露出了一个笑:“小郡王放心便是。你家水叔在此,总能护得你周全。”

他说话的腔调怪怪的,低靡而沉,光是听着就叫人失神,再加上他那白发绿眸的模样,越发地能够迷惑人心。

本已是满面绝望的一众侍卫,在听了这话之后,似乎振奋了一些,神情也比之方才更多了几许活气。

莫不离看了看水宗,勾起了唇:“水宗还是和从前一样。”

“那可不,你水叔可一点儿没老。”水宗说道,语中竟有几分调笑之意。

这话一出,甬路上的气氛便又活跃了一些,就连阿烈那张总是很平板的脸上,也现出了几许轻松。

即使是逃亡,也不能失去信心,否则就真的再无复起之日了。

便在此时,却见走在最前头的阿熹猛地将手一举,沉声道:“到头了。”

秘径之中,重又陷入了寂静。

众侍卫纷纷往两旁让开,让出了中间一条通路,而那通路的尽头,便立着莫不离。

打开秘径的法门,只有他一人知晓。

他神色冰冷地提步往前走去,水、云二宗分左右伴在他身边,一齐来到了出口处。

那是一面突立的墙壁,两侧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圆石。

莫不离来到墙壁之前,将手按向其中一枚毫不起眼的圆石,左右拧了数下,复又向上一抬。

“喀嚓”,低脆的一声,响起在了这寂静的秘径之中,随后,那面墙壁便往后退了半分,露出了一线天光。

石门顺利开启,然莫不离此时却是并未上前,而是又退去后方,阿熹当先提步,无声无息地推开了厚重的石门。

石门之外,是一片白茫茫的大雪。

寒冷的空气随风而入,阿熹忍不住眯了眯眼,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润泽而干净,仿佛能将人的心肺涤净。

天地寂寞,唯大雪无声,在那地上积下白霜,远处似还有梅花的香气,随风涌入鼻端。

来不及仔细赏玩这雪景,阿熹飞快地闪身掠出石门,身形遁去外头,片刻之后,他复又现身于门旁,躬身禀道:“主公,外头无人。”

莫不离点了点头,没说话,那厢贺云啸却是上前一步,低声道:“要不要属下去看看?”

莫不离扫了他一眼。

那一眼中,有着完全不加掩饰的冷淡。

贺云啸的神情暗了暗,垂下头,退去了一旁。

自从他匆匆逃离大都之后,他便发觉,莫不离对他的态度,已经不再如以往那样地尊敬了。

贺云啸低垂的脸上,泛起了一抹苦笑。

蜇伏于桓氏十余年,那委实是一段太过漫长的岁月,漫长到他已然想不起,当年那豪情万丈的时日,到底是真还是梦。

当他颤抖着双腿、惶惶不可终日般逃离大都之时,他已然忘却了他从前的模样,亦忘却了从前的豪勇与斗志。

这十余年的安乐日子,他从最初的心气难平,到后来的安之若素,再到后来的耽于享乐,这过程似乎是很长的,却又像是很短,一眨眼间,便是十年。

他不能不承认,有许多时候,他是打从心底里喜欢这样的日子的,没有争斗厮杀,更不必提心吊胆地四处逃命。

他在桓府的地位不算高,却也不低,府中仆役见了他,也要敬称一声“先生”,就算偶尔要外出执行些任务,那也远不是要割头换命才能完成的。

岁月安稳。

如此简单的四字,在追随先王之时,他不曾感受过,而在敌对方的桓家,他却偏偏感受到了。

他想,他是有点贪恋着这样的感觉的。

在心底最深处,他甚至隐隐希望着,莫不离用到他的那一日,永远不要到来。

第1025章 如稚子

蓦地,肩膀上被人重重一拍,贺云啸猛地抬起头,便迎上了水宗那双翠绿的眼眸。

“一时而已,为兄信得过你。”那双平素总是显得有些妖冶的翠眸深处,流转着深切的信任与无比的郑重。

望着那双翡翠般的眼眸,贺云啸忽觉喉头发紧,眼眶微热,开口时,语声竟在打着颤:“水寒兄……”

只说了这三个字,他便再也说不下去了,喉头一阵哽塞。

他知道他犯了不可饶恕的大错。

在察觉到事情不对的那一刻,他胆怯了。

多年来安逸的生活,让他在那个瞬间失去了勇气,只想远远地离开,甚至不敢及时给主公报信。

自来到上京之后,他无一日不悔恨,也无一不惶惑。

他害怕,害怕那个胆怯的自己。

他没想到,到了最后,这个一向与他不大对盘的萧水寒,却成了唯一信任他的人。

肩膀上再度传来了重重的一拍,贺云啸转首看去,便见萧水寒将手中长剑连鞘向肩上一横,洒然而笑:“莫思旧事,往前看罢。云兄是怎样的人,我萧水寒从来知晓。”

纵然语声怪异,纵然仍旧是一副很不合时宜的调笑模样,可却又有种骨子里的从容逍遥,语中竟有大自在。

贺云啸面上的肌肉颤了颤,目中蓦地焕发出了异样的神采,重重顿首:“萧兄说得对,吾,当往前看。”

二人相视,各自一笑。

一时间,万丈豪情忽又重回心底,纵使眼前秘径幽深,可贺云啸却分明觉出了纵马驰骋、横刀长啸的那份激昂。

“走罢。”一旁传来阿烈平板的语声。

二宗俱皆寂了笑声、肃下容色,双双护在莫不离的左右,一行人快速地迈出了石门。

雪下得极大,如雨线般相连成幕,远山被大雪掩去,已然视之不清。

莫不离停下脚步,往四下看了看。

断垣之外、石舍之后,堆积着大块巨石,原本白色的石块,在经年累月的风雨侵袭之下,已然变成了淡淡的灰,上面布满了深青色的苔痕。

“此处,仍旧如初。”他感慨地叹了一声,口中呼出的热气在大雪中飞快地散去。

萧水寒与贺云啸警惕地环视四周,其余人等亦皆满脸戒备,唯有阿烈,目中涌出了浓浓的哀凉。

“的确还和当初一样。”他上前一步,微俯着身子,在一块巨石上拍了拍,复又将手掌抚向了其中的一片断痕,语声感慨:“当年狄师以一人之力,生生扛住了千军万马,此断石,犹有余威。”

莫不离缓缓地移动着视线,环顾着这空旷而又满是悲怆的旧地,神情十分诡异,既似是哭,又若欣然,

“绝处逢生,前度如是。而今,亦如是。”良久后,他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如是说道。

水、云二宗并阿烈等人,尽皆重重点头。

“只怕未必吧。”一道清冷的语声蓦地响起,如寒箭破空,带动起漫天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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