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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锦春(519)

可是,虽是如此,她心中却也没觉得欢喜。

秦家的这摊子烂事之繁之杂,实是一言难尽,今日被她抖出来的其实只有一半儿,而剩下的另一半,则随着银面女的消失、锦绣与黑衣人的死,已经再也无从查起了。

至于欧阳嫣然,她能提供的消息委实比秦素想的还要少,真是不提也罢。

“六妹妹慢行,恕我不能远送了。”秦彦雅施施然地说道,坐在椅子上的身子挺得笔直,盈盈若亭荷之姿。

只是,这亭亭翠荷却并非开在艳阳下,而是开在了无星无月的夜里,被色夜所笼罩,那墨黑的花瓣如浸夜色,于夜风下妖冶地盛放。

“如此,那我便告辞了。”秦素却也从善如流,于座中向秦彦雅行了一礼,便站起身来,转向太夫人语道:“六娘在此要向太祖母请罪。今日之事是六娘唐突在前,失礼于后,又有许多言语冒犯之处。虽是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六娘到底还是晚辈,许多行为皆是僭越了。待今日事毕,六娘自当回九霄宫继续静修,等待太祖母的安排。”

这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直是将所有事情都给抹了个表面光,每个人的面子都算是顾及到了。

太夫人睁开双眼,面上有着些许震惊。

今日的事,从秦素突然回府开始,直到最后她突然说出的那个神秘的银面女,简直堪称一波连着一波,一步步挖开了秦家表面的繁盛,露出里面的危机与陷阱。

而叫人难受的是,在将秦家面上的风光全部打碎的同时,秦素除了将德晖堂的匾额撤下来之外,几乎再无半点不敬。揭露过去的罪行她用的是证据,掀开秦彦雅等人的面纱她也是以理服人。

从头到尾无半句恶语,也没叫侍卫动手打人。你若真要抓她的错处,也就那么一两处,算不上是什么大错。

因为,她的最终目的是为了秦家好。

真是想想就叫人窝火。

凝视了秦素好一会,太夫人方才抬了抬手,淡声道:“去罢,好生思过。”

临到最后,仍旧没忘摆出秦府最尊者的架子。

秦素摇了摇头,转身步下石阶。一旁的黄源等人见状,立时跟了过来,簇拥着秦素往外走去。

所谓声势赫赫,今日的秦素算是做到了。

在德晖堂的院门处,秦素最后一次回首,看了看眼前空阔的庭院。

雨丝轻轻落在伞顶,如风过青荇,发出细密的声响。灰布伞外,是迷蒙中的一所园子,安静得如同废弃了一般。

秦素的心底,掠过了一丝极浅的荒凉。

这所院子,只怕她是再也不会来了罢。

她慢慢地转身,踏上了一旁的曲廊。

第590章 汲井回

雨下得越来越密,携来和风、捎去花香,那清润的气息让人心神一振,亦吹开了秦素心头的重重阴霾。

“女郎,枯井里的东西都在车上,如今正叫人辨认着。”阿忍轻声禀报道。

这声音拉回了秦素的心绪,她立时转眸道:“都拿到了么?”

阿忍点了点头:“都拿到了。那口井不算太深,我们人手也足。”

秦素一直有些压抑的心情,至此终是放松了几分。

东萱阁院外的那口枯井,其实秦素早就想挖开瞧一瞧了,她与银面女的第一次偶遇,便是亲眼瞧见她身上揣着东西去了枯井的方向,而回来后,她身上的东西便全没了。

可惜的是,那口井在修建族学时被人填了去,而秦素彼时也实在没那个力量去管这口井,于是只得将事情压下不提。今日却是个好机会,她便趁机叫人把那口井里的东西给挖了出来。

反正也撕破脸了,秦素并不介意将这脸面给撕得更烂一些。

“井里大致上都挖出了些什么,你可知晓?”秦素问道。

阿忍便道:“方朝说,是一些药材和香料。”

秦素眯了眯眼。

银面女果然很擅长搞这些东西。

思及此,她不由又想起了那沉香梦醉,便问:“董大管事还有林四海他们,都还没醒么?”

阿忍闻言倒没说什么,阿臻却是忍不住抢先赞道:“女郎给的药实是天下第一奇香,我们的人开始时还以为这沉香梦醉没什么了不起呢,却不想药效奇绝,直到现在这府里的大多数人还都没醒,女郎真真厉害。”

秦素被她夸得都快不好意思了。

这药可不是她的,而是她在白云观偷出来的,当时她便将药搁在沉香木匣子里温养着,不想今日却派上了大用场。

秦素的眼睛弯了弯。

昨夜,阿忍与方朝、黄源三人联手,在秦府各处都用了这种香,将所有不该在今天醒着的人都给迷晕了,而收到的效果也确如秦素所料,确实是很好。

这般想着,秦素便又回首看向黄源等人,感激地道:“这些事情真是劳烦了诸位,今日又来陪我走了这一遭。”

黄源是个粗豪的汉子,此时便笑道:“女郎今日扬眉吐气,我等在旁跟着也爽快得很。”

“正是正是。”阿臻也忙不迭地道,眼睛笑得都快找不着了:“女郎不知道,当您叫人把那块匾额给扔在地上的时候,真是太解气了,还有两个老夫人打架也……”

“你就少说两句吧。”阿忍上前打断了她,又以眼神示意她闭嘴,方对秦素道:“我们唐人规矩没那么大,阿臻还没习惯过来,女郎勿怪。”

毕竟,那两个打架的贵妇,皆是秦素的祖辈,阿臻拿这些当笑话儿来讲,也确实是有些失礼。

秦素闻言却是笑着摆了摆手,浑不在意地道:“无妨的,我今日回府本就存着撕扯干净的之意,再者说,从今往后,这秦府诸事,又与我何干。”

说这番话时,她的面上终不免多了一丝感慨,语至末梢,无复多言,唯一声长叹。

见秦素的心情有些低落,阿臻自是不敢再说话,众人亦一路安静地出了秦府,坐上了马车。

直待马车行出了梨花巷的巷口,秦素掀帘回首,但见霏霏细雨中,秦府的青砖黛瓦在灰暗的天空下安静地伫立着,仿佛被这雨丝洗得洁净。

她怅怅地放下了车帘,纷乱的思绪亦如雨雾,剪不断,理还乱。

“女郎可要饮茶?有温好的蜜柑茶。”阿忍的声音传来,令秦素微微回神。

她斜倚着隐囊,懒散地说道:“在德晖堂喝了一肚子的茶,这会可饱得很。”

“那要不女郎吃些糕饼可好?”阿臻也凑上来说道,手里捧着个八角小攒盒,掀开盖子露出了里头精致的细点。

秦素忍不住“噗哧”一笑,摇头道:“大榛子啊大榛子,你还当人人都是你,看见点心就走不动路了?”

阿臻的脸红了红,小声地道:“我没有。”说着还不忘偷瞧了阿忍一眼,似是生怕被责骂。

秦素见状,越发忍俊不禁,那种被家族驱逐的寥落之感,竟也在这笑语声中淡去了许多。

到底她也不是孤身一人,她的身边,还有可以依靠和信赖的温暖,这便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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