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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锦春(486)

秦素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尸体都先埋起来,至于这个活口……”她自袖中取出一物来,交予了方朝:“以此物勒杀,尸身找个地方搁着,最好能多搁几日。”停了停,她又上下打量了两眼方朝,说道:“一会事毕后,你找个和他差不多身形之人,换上他的衣裳往平城走一遭,莫要叫人发现他是死在城外的。另外再找人和阿忍演一出戏,务必要让那守城的兵卫记住,范二郎是与一双男女回到城中的。至于诸事的细节,我稍后会叫阿忍告诉你。”

她说话的声音并没放轻,一旁的范孝武震惊地张大了眼睛。

这个秦六娘莫不是真的疯了?

她居然要杀他范二郎?

她怎么敢?

她不知道他是谁么?他范家动动手指就能灭了秦家,一个秦府最低贱的外室女,居然敢动手杀他?

“唔唔……”被两名侍卫牢牢押住的范孝武激烈地挣扎起来,一面口齿不清地嚎叫:“尔敢!尔敢动我一根毫毛,我定叫尔等不得好死!”

秦素眉心轻蹙,提着裙裾走到了范老武的身边。

范孝武两眼赤红,眸光如同淬了毒一般,死死地盯着秦素:“你敢杀我?!你这疯女人,你就不怕五马分尸?”

看着他浮肿青紫的猪头脸,秦素的心情陡然变得很好。

她以袖掩唇,轻轻一笑:“五马分尸,哎哟,我当真是怕得很呢,可是,如果不杀了你,我这心里却怎么也过不去。”

她的语声甜而娇媚,唯眸色森冷,看向范孝武时不带一丝情绪。

那些死在范府的无辜女子,那个叫阿欢的漂亮的小女孩……如果不杀了范孝武,秦素这心里,又怎么过得去?

“你这贱……唔唔……”范孝武还欲再骂,却被塞住了嘴,只能发出沉闷的“唔唔”声。

秦素自方朝的手上接过那样事物,向他示意了一番,讥讽地道:“你为什么会与我偶遇,为什么去秦家提亲,又为什么一定非我不纳,以及你今晚说的那些混话,这些事情的来处,我都懒得猜,不外乎我那好三兄给你递了信对不对?哦,我忘了,还有个娄管事给你传话。你许是不知,我那三兄与娄管事一家,可是亲得很呢。如今你且瞧瞧,这是何物?”

秦素晃动着手里的事物,如水般的眸子冷若冰霜。

范孝武又目充血,死死地盯着她手上的事物,眸中先是露出了一丝疑惑,旋即又转作惊恐。

这一刻,他终是相信,手握着这样事物的秦素,确实有杀他而全身而退的条件。

原来,她设下的这一局,根本就是个不死不休之局。

只要他一死,此局即可破。

可是,她就不怕受秦家所累,最终阖族惨死么?

范孝武拼命地睁大了眼睛,看向秦素的视线里满是怨毒。

“想来你也瞧清楚了,这东西会送你最后一程。”秦素施施然地将那样事物又交给了方朝,复又转首看向范孝武,启唇一笑:“好走,不送。”

范孝武定定地看着秦素,蓦地又开始拼命挣扎起来,目中的阴鸷与怨毒终于化作了恐惧,而恐惧又迅速地被哀求所替代,只苦于说不出求饶的话来,只得“唔唔唔”地叫个不息。

秦素“啧”了一声,掩袖笑道:“还以为范二郎是怎样了不得的人物呢,却原来死到临头,你也一样害怕。”

言至此节,她又转向方朝道:“做得像些,莫要露出你们武人的力气与手段,也别叫那些令史查到你们头上去,这天气热,藏尸身时小心些。”

“是,女郎,属下明白。”方朝躬了躬身,语声中带着极少有的恭敬。

若论行事简明、手段狠辣,这位秦六娘,可远远比他们家主公要强多了。如果他家主公能有这般心机魄力,只怕那张龙椅,也未必拿不下来。

方朝不无遗憾地想着这些,与阿忍一同将范孝武带了下去。

直到临出院门前,范孝武沉闷的嘶吼声还在不住传来。然而,这院中诸人或如秦素,心冷如铁,或如阿忍等人,本就不是大陈之人,对他的威胁恐吓乃至于哀求皆是置若罔闻,唯一能够应和他的,只有漫山夜雨与闷热的山风,裹挟着他绝望的挣扎之声,消失在了夜色中。

秦素立在廊下,望向黑沉沉的夜空,深吸了一口气。

雨不知何时又下得大了起来,卷起山风阵阵,湿了她的裙裾。空气里仍旧残留着些许血腥气,如同铁器锈蚀般的味道,刺得人心底发寒。

不过她却知晓,一夜雨过之后,这刺鼻的味道终将淡去,而这所僻居于青州城外的九霄宫,也仍旧会恢复成往常颓败而衰落的模样。

秦素无声地叹了口气,也不知是庆幸还是别的什么。

英先生出手如电,杀人根本不见血,除了锦绣与黑衣人之外,这院中的每一个死人,皆是死得干干净净,若非大雨湿了衣裳,他们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一夜之后,这世上平空消失的人里,又多了十余个。

不,也不对,至少还有一个人,他的尸身,最终是会现身于众人眼前的。

看着在院中忙碌的侍卫们,秦素的心头,终是有了些许松泛。

那个缠绕了她多年的噩梦,在这一世,终是被她亲手破去了。从今往后,她再也不会在午夜梦回时心惊胆战,一次次在那虚幻之中被人塞入小轿,踏上她卑污而惨淡的一生。

弯了弯修洁如画的长眉,秦素提起裙角,迈着最为优雅的步伐,款步踏上了石阶,转入房中……

(第三卷 完)

第552章 失旧簪

中元十四年夏,接连数日的大雨,渐渐涤尽了青州城的燠热。

不知从何时起,空气开始变得清凉了起来,连风也变得爽烈,携着这个季节特有的草木芬芳的气息,拂过这座安静的小城,仿佛是秋天提前在这里歇了个脚,带来满城怡然。

这夏日里难得的几日新凉,虽是叫人欢喜,却也有些恼人的愁烦。比如那些收起来的夹被与薄褥等物,这时候便都要从箱笼里收拾了出来,否则,夜深风凉,倒也免不得被这乍凉的天气伤了身。

六月初一这日,钟氏起了个绝早,起榻后便唤了阿絮进来,懒懒地吩咐道:“将今年才做的那素面儿的品蓝被褥拿来给我换上,这旧的我睡着不舒服,昨日夜里醒了好几次,硌得很。”

阿絮领命下去了,钟氏便在小鬟的服侍下对镜梳妆,一面便对正替她挽发的阿柳道:“我记得昨晚灶上煨了银耳雪晶粥,此时想必已经化透了,你叫人盛出三份儿来,我这里留一份儿,另两份给昭儿与直儿送去。他们这会子想是也起榻了。”

阿柳一面替她梳髻,一面便笑道:“夫人想得真周到,竟能想到用细米煨银耳,我一早去厨下看过,那粥煨出来真真是白得像雪一样,一掀盖子便香气扑鼻。”

钟氏心下得意,便笑着道:“这是上京那里才时兴起来的吃法,据说宫里的夫人们也这么喝粥。其实银耳倒容易,唯有细米难得,你们是不知道,这细米往常是要贡进宫里去的,只因今年北边儿新出了一种青玉糯,据说比细米还要好,宫里的夫人们很中意,这细米她们便不吃了,市面儿上这才有了细米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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