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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锦春(202)

对方越强大,对她这种蝼蚁便越不会放在眼中。

然而,尴尬却也是真的。

调整了一会表情,秦素敛袖一礼:“如此,多谢郎君。”

多谢不问、不说、不追究。无论他出于何意,对她总无坏处。

淄衣男子早已转眸,凝望着脚下流淌的河水,玄衣被月华洗出一层青白,无半分清朗皎洁,却是冷湛、枯槁,以及,万古不生的寂灭。

秦素微叹了口气。

这个人,好像比她这个死过一次的人,还要冷寂。

“郎君是要一直站在这里么?还是……”将尽未尽地说至此,她便是一副咬住了舌头的模样,语结了一会,方又微微侧首,伸臂指向藏经楼的方向,轻语道:“那边的那座藏经楼,郎君……”

语未尽,然话已了,她说到这里便不复再言,只摆出个微带怅然的表情,拂了拂衣袖,向淄衣男子颔首:“告辞。”

语声未落,她已翩然转身,将一道尚呈青涩却又风情万种的背影,留给了他。

人,她杀不得;事,她瞒不住,只得行此下策。

尽管在她看来,这下策只怕成不了。

而即便如此,她也没有束手待毙的习惯。

就算不成,也要尽力一试。

方才她说起了藏经楼,那结尾的“郎君”二字之后,能够接下无数话语。从某种程度而言,她的这番话,亦算得上赠言。

秦素缓步而行。

她能够感觉到他投注而来的视线,那微微灼热、焚体如灰的感觉,与清冷的月华一暖一寒,交错袭来。

她挺着脊背,穿过庭院,转过石屋,踏上回廊。

直到那一刻,她才伸手向后心挠了几下。

那有若实质般的目光,实在令人不怎么好受。

踏上小径时,她再度回首张望,在心底的最深处,未始没存着那么一丝阴暗的期盼。

若此人如同她希望的那样愚蠢,或是好奇心极重,便好了。

这想法才一冒头,秦素便自嘲地笑了笑。

她知道自己奢望得太多了,亦清晰地知晓,方才那短暂的一晤,那孤松周遭,应该不止他二人。

这并非出于她的感知,而是依常理做出的推断。似淄衣男子这般人物,必是大贵,身边不可能不带侍卫,怎么可能独自一人现身于那样诡异的地方?

所以,她那一点点的小心思,恐是没有机会成功的。

秦素怅怅地低了头,踩着月华下斑驳的树影。

今夜诸事完美,唯那淄衣男子叫人心中不宁。

只是,这终究已经不是她能够左右的事,她尽了力,总不能舍了自己的命去,搏一个并不确定的未来。

秦素蹙起的眉尖松开了些,挑起一缕发丝,放在手中无意识地把玩着。

罢了,不过陌路而已,萍水相逢,再会无期,今夜之事他不说便罢,若说了,她也并非没有应对的法子。

再过得一个时辰,便是上天予她的绝好良机,她留在井边的一切痕迹,皆将消失。

所以,由得他罢。

秦素无声苦笑,复又一叹。

她有些后悔。前世在隐堂时,她该转入秘杀部或勇杀部的,若有武技傍身,今晚之事,便不会是如此境况了。

不过,这世上并无后悔药可卖,所以,她也只能暂且将那神秘的淄衣男子搁置一旁,不再去想。

秦素走得很慢,衣袖随风拂摆,裙畔掠过一片片的长草。

今夜月色,美若清酒醇酿,直欲令人沉醉。如此良夜,正当踏月沐风,赏一赏这山中清寂的风景,所以她才走得不快。

再者说,她下的那些药,也需再过一会才会失效。

第228章 忆海棠

回到蓬莱阁时,已是亥初三刻,夜色初寂。

院中仍如她离开时的模样,安详且宁静,一轮明月悬在中庭,洒下满地清光。

秦素信步转去了某几间房,先行搜刮了一番,挖开香囊、砸碎香炉,将里头的沉香梦醉尽皆收拢了来。

这东西需得以干净的棉布裹了,以沉香木匣收着温养,放置于阴凉干燥处,方不会发散殆尽。

拿着这些珍异的奇香,秦素回了自己屋子,那装经卷的匣子便是沉香木的,里头有个夹层,却恰好用来装迷香,至于那些经卷,便压在了迷香的上一层作幌子,将来也好为自己博些名声。

秦素在屋中耽搁了片刻,出来时,手里捧着那只沉香木匣。她计算着方位行至院子的正中,将木匣搁在砖地上,看看时辰差不多了,便来到了一旁的耳室。

耳室里并无沉香梦醉,唯窗扇微启,山风掠进屋中,清凉而舒爽。

秦素弯了弯唇。

那榻上安睡着的女子,似也梦见了什么好事,唇角微弯,精致的眉眼映在月下,越发有种浅淡的娟秀。

秦素在榻前坐了,执着剪刀,在那张娟秀的小脸上碰了碰。

这冰凉的触感似是惊醒了那女子的好梦,她秀气的眉蹙了起来。

秦素凑在她耳边,轻声唤道:“阿葵,该醒了。”

阿葵的眼睫毛抖了抖,缓缓张开了眼睛,微有些茫然的视线往四下扫了扫,旋即便看见了坐在榻边的秦素。

“你醒了。”秦素轻笑一声,又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将剪刀向她眼前晃了晃,含笑道:“别出声,躺着。”

阿葵眸中尚含着睡意,然而,当看清自己眼前晃动的剪刀时,她的脸上立刻便闪过了一丝惊恐。

“女……”她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那冰冷的金属物已飞快地贴了上她的脖颈。

她立刻瞳孔收缩,浑身如遭雷击,僵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颈旁传来了尖锐的触感,那又冷又利的事物,正沿着她的颈项,缓缓移向她的脸庞。

“噤声。”秦素轻笑道,剪刀的刀尖儿停在阿葵的脸上,语声并不急迫:“我就是想与你说几句话,你可莫要乱动,也免得我手滑,坏了你的相貌。”

阿葵下意识地动了动手指。

然而再下一刻,冷汗忽然便渗透了她的衣衫。

她的手脚居然被缚住了!

她心中骇然,睁大了眼睛看向秦素,眸中惊恐之意愈浓,颤抖的声音如同风中轻烟,断续不成篇:“女郎……您……这是做什……什么,您是……玩……玩笑与我……”

秦素淡笑地看着她,并不说话。

阿葵终于完全地清醒了过来。

她的脸色变得煞白,心底更是一片冰冷。

她居然睡得这样沉。

这不应该的。

按照原本的计划,她此时应该已经起了身,而不是躺在榻上,直到被秦素叫醒时还头昏脑胀。

“我怎么……”她下意识地呢喃道,方一开口便猛地觉出不对,一下子收住了声音,唯有那双水润的眼睛里,飞快地划过了一丝慌乱。

秦素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悠然道:“你定是很奇怪,明明此时早该醒了,却为何一直睡得这样的沉,直到我将你唤醒,是么?”

阿葵没说话,眼睛里却闪过了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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