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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絮(42)

“娘……”未絮心中五味杂陈:“你不必为我做这些,我自己能应付的,放心吧。”

***

因薛洵在衙门打过招呼,暗示薛沁与芙霜之死是她二人斗殴所致,希望尽快了结此案,又因王家那边早已受够了薛沁的骄纵跋扈,又怕查下去翻出什么见不得光的秘辛,故而也要求尽早结案,莫再掀什么波澜。新任知府为人中庸,不愿搅拌两家大宅里的深水,于是这桩命案便按照许多人期待的那样,就此定论了。

未絮不知道薛洵在夫人和兄弟面前是如何周旋的,她也是头一回明明白白见识到薛家对他的信服,如这般人命关天的凶案,说没有疑虑是假,但他站在那里,强调第二次、第三次以后,没有人会再质疑他的决断。

只是芙霜已死,夫人无处泄恨,继而又重重发落了几个下人,才算稍稍平气。

六月末,薛沁的灵柩在王家停放三十五日后,浩浩荡荡发送了。王简自丧妻之后仿佛被抽掉了元神,整日浑浑噩噩颠颠倒倒,若非薛沁给他留下一子,他只怕就此消沉下去了。

发送这日夫人因病没有过来,孟萝、未絮、轻蘅跟着薛淳、薛洵和薛涟前往王家,一路送了殡,至晚方才回来。

这场风波似乎随着薛沁的葬礼,一同入土为安了。但未絮知道不是,她知道自己陷在这魔障中没有逃出来。

秋田也一样。

暑热渐重,这夜掌灯过后,各房安歇,秋田提着锦盒来到二门外一处下人的住所,敲开门,一个微胖的少年探出头,见她便咧嘴笑开:“哟,怎么是你啊,快进来坐!”

秋田提裙入屋,将锦盒放在方木桌上,笑道:“你今日生辰,我来给你祝寿。”

“难为你每年记得。”临安涮了杯子准备倒茶,谁知被她拦住,说:“倒这个做什么,我带了秋露白,你去拿两个吃酒的碗来。”

临安哈哈一笑:“果然是二奶奶身边的大丫头,连这么好的酒都赏你了。”

“去,说这话故意恶心我呢,”她苦笑一声:“当年若不是你求二爷把我从拐子手里救下来,我如今还不知在哪里遭罪呢,你我知根知底,何必讲那些没意思的。”

“是是是,我这嘴又犯贱了!”

灯烛一盏,对饮两人,吃着小菜,喝过几杯,临安道:“你今日不用值夜吗?若二奶奶叫人可怎么好?”

秋田摇摇头:“我如今在二奶奶跟前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人,我能做的,别人也能做,兴许看不见我,二奶奶心里还更舒坦些。”

临安问:“是为了春喜?”

秋田垂下眼帘没有吭声。

临安叹道:“春喜那丫头……唉,也是自己作孽。”

秋田闻言仰头灌下一杯,吞得急了,呛出一汪眼泪,她拿袖子一抹,直视着临安:“我今日问你一件事,请你务必如实相告。”

临安抿了抿嘴:“你不要问,二爷吩咐过,若走漏半点风声,我立刻就得死。”

秋田哽住呼吸:“如此说来,你们已经找到春喜了。”

“……”临安半口气差点没上来:“你……你说你生这七窍玲珑心做什么?给自己找罪受吗?”

秋田抓住他的胳膊:“求你告诉我吧……春喜与我都是身世多舛的苦命人,她待我如同姐妹,可我却出卖了她……这些时日我没有一刻安宁,你好歹让我知道她的死活,否则我永世难安……”

临安蹙眉叹气,拍拍她的肩:“那些恩怨本与你无关,我们不过是主子的手脚耳目,凡事都得听主子的,你又何必把罪孽怪到自己身上?”

秋田闭了闭眼:“春喜是不是死了?”

临安看着她,半晌过后,道:“早就死了。”

“……”秋田捂住脸,一瞬间泪如雨下:“不可能……你们怎么找到她的?”

临安摇头轻叹:“山塘街,岚风客栈,按理说,我们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个地方,可作孽的是,几年前二奶奶……我是说先头那位二奶奶,曾经跟二爷提过柳家在苏州城里的几处隐秘私产,二爷暗中派人盯守,果然,抓到了。”

秋田简直不敢想象春喜当时有多害怕。

“她如何死的?”

“你别问了。”

“我想知道!”

临安默然片刻,说:“和四姑娘一样。”

秋田手指剧烈颤抖,呼吸快要停滞:“她走的时候可说了什么?”

临安懊恼地灌下一杯酒,咬牙道:“说了,说了两句话。”

“……”

“小姐救我,秋田救我。”

她扑在桌上放声痛哭。

临安难过地拍她的背:“让你别问……现在好了?”

又道:“这些话你务必烂在肚子里,千万不能让二奶奶知道……那日春喜从客栈出来,原本立刻就能将她拿下,但她身边有柳家的人相送,二爷只让我们跟在后头,等出了城,柳家人走了,这才动的手……你我都是二爷的心腹,这件事你知道轻重,切莫在二奶奶面前露了马脚,千万记住!”

秋田心如刀绞,哭过好一阵子才缓过神,不断抽噎着:“你放心,即便不为你的性命,我也不敢往二奶奶心上再戳刀子……这个秘密我会带进棺材,死也不会让她知道……”

……

第三十五章

月色清朗的夏夜,花草窸窣,虫鸣依稀,偏院里,上夜的婆子打着瞌睡,众人都歇下了,月桃浅眠,腿部一阵痉挛,忽的疼醒过来。

丫鬟品芳在外间听到她略带烦躁的“唉哟”声,忙拿灯来瞧:“姨娘又抽筋了吗?”

月桃眉头拧紧,侧躺着,任由品芳掀开背角,将她水肿的小腿绷直,然后熟练地握在手中按压:“一会儿拿热帕子敷一敷就好,姨娘忍忍。”

她闭着眼睛把脸埋在锦被里,不知怎么,这一回忍不下去,委屈地哭了句:“我想要二爷……”

品芳默然片刻,道:“现在已经四更了,明日再请二爷吧。”

“可是好难受……”

“怀孕哪有不难受的呢,这会儿不过抽筋姨娘就受不住,到临盆的时候可怎么好?”

月桃闭着眼睛泪流:“我并非受不住,只是希望半夜疼醒的时候二爷能在身旁,那样即便再疼我也甘愿承受……”

品芳道:“姨娘别多想,二爷本就不是体贴的男子,若真要他在这里陪你纾解,你却不一定受用,反倒拘手拘脚了。再说平日那些好吃的好穿的哪样少过咱们呢,姨娘一向很懂分寸,应该知道扰人清梦不好,而且传出去人家还以为你使性子,那就得不偿失了,对吧?”

月桃本只是难过,这下却不耐起来,她已经够懂事了,还要怎么退让才算满意?即便二爷不在,她也希望此时能够得到丫鬟轻言细语的安慰,而不是那些令人反感的大道理!

怀孕六个月,她遭了不少罪,呕吐反胃,手脚浮肿,最近又开始抽筋,她本就浅眠,好容易睡着了,突然痉挛痛醒,再入睡时已然天亮了。她才十五岁,会害怕,会寂寞,怀了身孕,期盼得到夫君的怜爱,难道有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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