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凿龙之点龙笔(69)

在烛九阴的碎碎念中,素廉却仿佛压根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事实上,就连张子尧的“还是牛牛看得开些”之后说了什么他也就听了“亲密伙伴”四字,此时此刻,金眸盯着少年捉住自己的手腕处盯了很久――

亲密伙伴。

素廉沉默。

直到张子尧捧起他的手,“咦”了声像是突然看见他虎口处还在滴血的伤口,少年脸上的高兴稍稍收敛,一边问“牛牛你方才是不是受伤了”一边作势要掀起他的衣袖看个清楚……素廉这才像是如同从梦中惊醒,猛地一抖将少年扣在自己手腕上的手甩开,稍稍提高声音道:“别碰我。”

如此动作之时力道没收敛好,张子尧被挥得稍稍后退两步。

素廉愣了下,似觉不安,再次蹙眉。

正欲接受少年的愤怒,却没想到对方只是显得比之前更加担忧地问:“怎么了?碰到你其他地方的伤口了?抱歉,之前忘记你身上还到处是伤,只是光顾着高兴看见你的人形以及同你说上话――”

“不是。”

“?”张子尧的声音戛然而止。

素廉想了想,将双手背至身后,而后慢慢提醒道:“蔷薇。”

张子尧先是微微困惑,最终在努力回想之后,终于还是想起,在牛牛还是被关在木盒子里的小兽时,烛九阴曾经为了说服张子尧不要伸手乱摸,将一枚盛开的正好的蔷薇扔入盒中,当时那朵蔷薇就迅速凋谢枯萎最终变成了焦黑……张子尧愣了下,良久,仿佛劫后余生似的抬起手挠挠头:“喔,真的差点忘记了。”

“喜爱动手动脚,疑似肌肤饥渴症,记忆力差且毫无惊觉心。”烛九阴凉飕飕的声音恰到好处地传来,“看来某天早上起来睁开眼便见你因不知死活触碰灾祸神暴毙房中指日可待……”

“我不碰他就行了。”张子尧不以为然道,“牛牛来,我不碰你,但是既然你从画里出来了,正好可以给你上药――凡人的药虽然不一定比得上什么灵丹妙药,但是你身上那都是扎出来的伤,所以敷上之后肯定会好些。”

素廉瞥了眼张子尧:“我浑身都是伤。”

张子尧不明所以:“我买了很多药,管够。”

素廉停顿了下,突出重点般强调:“全身都是。”

张子尧这才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嗤嗤笑道:“浑身是伤也无妨,小孩子害羞什?方才那般惊吓之后我现在也睡不着了,索性一会儿叫人小二打盆热水上来给你好好擦洗上药,你化作兽型的时候毛都□□涩的血水弄得一缕一缕的了,你快将衣服脱了,我这就去叫人――”

“脱衣服?”没等素廉回答,倒是烛九阴像是猛地抓住了关键词似的问,“脱什么衣服?”

“不脱衣服怎么上药?”张子尧问。

“你让这小畜生脱衣服?”烛九阴又问。

“对,然后我给他上药。”张子尧答,“不许叫他小畜生。”

“他脱完衣服你给这小畜生上药?”烛九阴挑起眉,“用什么上?”

“用脚。”

“……”

“上药还能怎么上?当然是用手,不能直接碰牛牛就套层纱布不就成了?”张子尧也跟着挑起眉,“当初你被那八卦镇邪榻灼伤,我也想给你上药,你自己遮遮掩掩――”

话还未落,从画卷里便有一物件飞出,素廉伸手稳稳接住,定眼一看只见手中的是一支碧玉瓶,瓶口好端端地封着,隐隐约约从里面传出一股好闻的花香与草药混合气息……素廉抬起头面无表情扫烛九阴一眼,后者拢着袖子却不看他,只是淡漠道:“九霄玉露浆,化瘀生肌,自带三百年一开九霄花香,七仙女都拿它抹脸――总比凡人那些个不知道什么草根倒腾的狗皮膏药来得有效,自己拿去美滋滋抹抹得了,小畜生别尽想着给人添麻烦。”

张子尧那些花大价钱买来的上品金疮药到了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龙那就成了“狗皮膏药”,他是很不服气的。

但是这边定眼一看,素廉开了药瓶倒了一滴震伤虎口之上,那伤口果然肉眼可见立即愈合,张子尧到了嘴边的反驳也就吞回了肚子里,也放弃了要给素廉上药的想法,转身下客栈去叫小二给送盆热水上来,接下来任由素廉自己折腾――

捉摸着蜚兽害羞,张子尧还千辛万苦给他搬来个屏风。

当打着呵欠睡眼朦胧的小二将热水搬进来,见张子尧房间里多了个漂亮小童,不禁愣了愣:这房间什么时候多出来的一个人?……这人长得真好看。

那小二将热水倒进屏风后的浴桶里,水蒸气冒出来,小二拎着空洞蹦Q出来:“客官,您要的热水放好了――那个,还有,您别嫌小得多事,就提醒一句,您这房间是单人间,若是多出一个人住的画,要加银子的。”

“知道了,”张子尧正摆弄那屏风,头也不抬道,“就一晚,明儿他就不在了。”

牛牛一般待在画里,对于其他不知情的人来说,明儿他确实就“不在了”。

张子尧言罢,只见小二愣在原地,看看张子尧,又看看坐在床边的漂亮小孩――良久,小二看向张子尧的眼神产生了一丝高深莫测的变化,扔下一句“您开心”,拎着木桶飞快地跑走了……房门被人从外面“纭钡匾幌鹿厣狭耍张子尧抬起头满脸疑惑:“他怎么了?”

“没怎么,”烛九阴幸灾乐祸地说,“好着呢。”

张子尧:“?”

而此时少年不知道的是,店小二已经三步并作两步一路飞奔下楼,凑到了柜台后头脑袋一点一点正打瞌睡的老头身边,满脸八卦地用手肘捅了捅他――

“喂,老炎头,你起来起来,我跟你说!”

“?”

“楼上那个小少年,啧啧啧,你别看他年纪轻轻,倒是个会玩的……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个漂亮得要命的金眼番邦小孩放在自己的房里,一夜风流――方才还管我要热水呢!我起先还不信,提醒他房间里多一个人要加银子,你猜他怎么说,他居然毫不避讳道明儿他就不在了――哎呀哈,哎呀哈……”

小二一脸兴奋。

老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良久,伸出手对准小二的脑袋上来了一下,小二“啊”了声一脸委屈:“你做什么打我?”

“一天满脑子都想得什么玩意,”老头瞪眼道,“有这想象力去写民间小本早发家致富了,还当什么店小二……”

夜深了。

客栈一楼柜台后,老头与年轻的店小二压低声音窃窃私语……

客栈二楼,清风吹入一间正敞开的厢房,摇曳的昏黄烛光中,有隐约带着血腥气息的水蒸气从屏风后盈盈蒸腾升起;

屏风外,身着里衣的少年握着一本《山海经》于烛台边坐下,借着微弱的光哗啦啦地翻阅一边在嘴巴里碎碎念“肥遗”;

在少年身后的墙壁上挂着一幅画卷,画卷里端坐于松枝之上的男人先是垂眼看着少年看了一会儿书,片刻之后,扔下一句“学海无涯回头是岸”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一脸无聊地隐藏到松枝后面,不消片刻,便从松枝后传来了轻微的酣眠声……

……

第二日。

张子尧早早便醒了,事实上他只是在接近天亮之前靠在床上打了个瞌睡――起初他甚至都没准备要睡的,只是靠在床边看着洗干净的蜚兽给自己身上抹药时,嗅到那淡淡的药香以及衣衫摩挲时发出的沙沙声响,总也忍不住眼皮子打架,最终居然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天也没亮。

张子尧起身,期间扫了一眼屏风后的木桶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丝毫不见哪怕一滴水,凑近了嗅嗅鼻子只闻到淡淡血腥气息,却也并不浓郁,恍惚之间这才想起蜚兽遇水枯竭的事,捉摸着也好,反倒省去了他想理由跟店小二解释哪来的一桶血水……

打着呵欠张子尧来到画前看了眼,只见洗干净身上的污秽的小兽趴窝于画卷的乱石山脚下,微风吹过它白色面首有细微绒毛波动,小鼻子一动一动的居然十分可爱……张子尧见它身上皮毛也是比之前情况好了不少,伤口不再之前那样泛红不见好转,心下也跟着十分欢喜――

此时听见树梢上传来微微响动,一抬头便对视上一双红色的瞳眸,烛九阴面无表情地看着画卷外的少年,稍停顿后问:“你没睡?”

“醒了。”

“你是老头么?”

“没你老。”

“那怎不见你尊老爱幼?”

“毕竟老的为老不尊在先。”

“又耍嘴皮子。”

“你教得好。”

画里画外对答如流,每日日常完成第一项,在烛九阴的哼哼声中张子尧心满意足地转身去洗漱。而后,又仿佛生怕惊醒了画卷中熟睡的小牛一般,少年小心翼翼将画卷从墙上拿下,缓缓卷上挂在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