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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娇(45)

作者: 董无渊 阅读记录

胡玉娘手上力道加重,恶狠狠地,“别他娘废话!”再偏过头来,面露担忧,告诉长亭,“起码十来束火把……我怕是拦不住,到时候我使飞针,你领着阿宁从大石后头绕道走,我有功夫加身,怎样都逃得脱!”

长亭手一抬,让胡玉娘别说下去,认真看向那个男人,男人嘴唇发白可救命话一直没停下。

“他和那个男孩说的话……是一个地方的吗?”

长亭轻声问。

胡玉娘不知所云,只好点点头。

“是蓟州话吗?”长亭再问。

胡玉娘愣了一愣后,才道,“你咋知道……”

长亭默不作声了,点了点头,再一把掀开垂下的毡毯,来人已逼得很近了,那一拨已然孱弱得需相携前行,所以才把主意打到她们身上,三个面白年弱的小姑娘,身上一定带着充足的给养与钱粮,才敢从外城向北走……

或许是哪户人家流落下的姑娘,又或许是不知民间疾苦的小娘子,不宰白不宰,若是没得钱粮,这样多人制服下三个小姑娘,再到中间的地段转手便将人一卖平白得几斤白面——反正这是外城,无人管无人顾;反正这夜里,一路北行的大家伙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又有谁会强出头呢!?

他们一定是这样想的。

火把如燎原星火,渐近渐盛。

人的喧嚣和虚张声势的叫喊声一下子近了许多。

长亭手心上全是汗,伸手紧捏成拳,喉头发甜,想了想折过身去轻声安抚长宁,“别出毡毯。若我与玉娘没法子了,你便偷偷从石块后绕过去,爬到斜坡上,磕头也好、求闹也好,求一求那群汉子收留你。若实在狠心,你便告诉他们,只要将你送到城内,你便有办法将推车里的药味给遮掩下去。”

没错,一离得近了,长亭便能嗅出那群壮汉护送的是药材。

白芨、艾叶、紫珠……

极淡的味儿杂在一块儿,都是止血益气的药材。

想一想便知合情合理了,除却兵器、盔甲,在这个世道,还有什么是兵家必争的?

自然是药材了。

长宁迷迷糊糊地伸出头去问,“什么呀?”

第四十四章 难测(下)

第四十四章难测(下)

“拿醋浇在自己身上。”长亭一边说一边将毡毯撩得更开些,火光瞬时照亮了棚帐,小姑娘神容坚定,“醋味儿隔夜转淡,日头潮湿多水,醋被一酵,发出的味道与身上被汗渍过的酸臭味很像。既然药材味遮不下去,那就用别的味道压下去不就行了。”

话到后来,已是一字一顿,且语声渐轻。

前方已如城欲摧。

外头的人在叫嚣,操着一口不甚流利的官话,“魏六是不是在里头!把魏六送出来!否则就一把火烧了你的棚子!”

先头兵着了道,后头人便心有余悸,不敢靠太近,只感隔在十步之外高声叫嚣。

一群蠢货怂包蛋!

他们舍不得烧,若真烧了,银钱、衣袄、还有她们三儿能换的白面,就全长翅膀飞了。

长亭并不着急,转身轻声交待幼妹,“记清楚了吗?”

长宁不敢哭出声儿,死死咬住袖口,如鸡捣米死命点头。

长亭心下大舒,朝胡玉娘使了眼色,大步朝毡毯外走去。

火把举得老高了,火光交错明暗摇曳,蓬头垢面、满脸灰黄的那群人眼眸黯淡无光地直勾勾看着长亭与胡玉娘,还有胡玉娘胳膊肘里被扣得死死的魏老六,长亭整了整头巾和毡帽,再将襟口朝上一拢,脊背挺得笔直地斜睨那群人,并未先行开口。

两厢僵持,火光之中有一人从中踱步而出,拱手作了个揖,高声道,“魏老六是俺们一道的人,怎么到小兄弟手里头去了!哟!身上还淌着血呢!小兄弟处事不地道,大家伙都是可怜人,何必背后下阴手!”

未待长亭答话,那人又朗声再言,“也不知小兄弟是哪处马帮走镖的!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报上名来,也算是抵了魏老六的瞧病钱了!”

是在掂量是否惹得起。

走出来那人年近不惑,长脸宽额,说话很江湖气。

长亭一时有些拿不准判定。

可忽的想起,往前陆家在外经营庄户、外产的仆从管事,似乎同漕运那起子下九流也有联系,照陆绰的话说,“乱世纷争,漕帮走镖的来往大,路界广,陆家人自矜身份无需交际,下头管事仆从自然就一肩担起这个罪责来了”……

如果狐假虎威,便可逃出今夜逆境,长亭其实并不介意冒用他名……可她并不知道这世道上有哪些帮会啊!

长亭强迫自己定下心来,微不可见地朝斜坡上一扫,再将眼神极为刻意地收了回来,面上一笑,脊背愈挺,并未掩饰声音——十二三的人了,是姑娘是儿郎,一眼就能瞅出来,那人口唤小兄弟是给她这身夹棉男式大袄面子。

“无帮无派,独闯天涯!魏老六手脚不干净,夜半摸到棚子里来!哪知我们干粮早已殆尽,浑身上下除却一身衣裳,再无他物!叟所言的瞧病钱,我们自然没道理出!”

“胡说!你们晌午还吃了鸡蛋的!哪里会没有吃食!”

最前头那人没说话,一声喊得极高的男声窜了出来。

是那个小男孩!

东郭先生与狼,古人诚不欺我!

胡玉娘当即破口大骂,“奶奶个腿!你属狼啊!白眼狼!老娘统共一个蛋黄,还分了你一半,统共两把松子,也分了你一把!你他娘的就这样反咬老子一口!?”

男孩向后缩了缩,藏了半个头在那人身后,想了想又将头窜出来,官话不熟练却硬撑着要说,“你们!分明!是不想!给我们!”

“我们的东西凭啥给你们!”

胡玉娘气得血冲上脑,胳膊一夹紧,扣住的魏老六呜呼哀哉地连声唤起来。

长亭眼神尖,只见魏老六一叫唤,那头便有三两妇人身形动了动跟着也叫唤了起来。

“小兄弟,你要耍赖可就不对了。”前列那人咧嘴笑了笑,手一抬后头便有人作势朝前冲,“魏老六的瞧病钱是一定要给的,你说没有,我们得进去翻一翻才作数!若实在没有,现在一两银子一个劳力,你们钱够够的!”

胡玉娘手上力道再一紧,高声吼道,“谁再上来一步!老子就掐死他!”

那人手上动作没缓,手臂朝下一挥,后头人如恶狼扑食,眼神发青埋头朝前冲!

“老大,我们还不出面吗?三个小姑娘若被这群丧心病狂的流民掳走,会被卖到什么地方,你我心知肚明!”

斜坡之上,有二人负手俯视直观,左侧那人面露不忍,手摁在刀把之上,沉声道。

右侧领头壮汉目光微黯,当即摇头,“还不急。”

再看看,那小姑娘既然选择了针尖对麦芒,自然还留有后手。

“等等!”

长亭一个跨步上前,扬起下颌,扯开声音,将声儿提到前所未有的高度,“既然魏老六挡不住你们!你们永生永世背负的逃奴之名又该如何解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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