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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娇(42)

作者: 董无渊 阅读记录

再没隔一会儿,胡玉娘吆喝一声,“哎呀!找到了!哈哈!”

长亭赶忙凑过头去瞅,却见胡玉娘半侧过身,紧紧抿嘴,眼神朝上瞅神情很专注,一只手前倾伸进了铁铲挖出的小洞子里,手上在里头摸摸索索,面上朝长亭挑眉一笑,手跟着就拿了出来!

夜色渐昏,长亭挨近瞧,是一团蓬松的干草!

胡玉娘再将手掌心展开点儿,满满一把的松子、榛子、板栗!

跟变戏法儿似的!

长亭惊喜地看向胡玉娘。

小姑娘两只眼睛亮得像王乡绅家大太太带的珍珠耳坠子,不!像天上的指北星!

胡玉娘嘴角越咧越大,得意洋洋地先将顶大的三五颗松子果儿和板栗放回原处,便将手里头的吃食全倒给了长亭,铁铲往腰间一别,又走到下一棵松树前头,如此反复三两次,长亭捧了满手的坚果!

她们没法子烤馕饼,但是还可以吃坚果充饥!

而一旁累起来的干草正好能当作火印子!

胡玉娘佝身起身得有些累了,伸了腰板,再从怀里头将匕首拿了出来,长亭踮脚揪住长得低矮的松树树丫,胡玉娘负责砍,没一会儿工夫就累了一捆柴禾了。

“点火!煨松子儿!”

胡玉娘一说话,气儿从口里出来,受了冻,一下子就变成了白雾。

这头火一升起来,三个小姑娘便坐到毡毯棚帐下头去了,长亭埋头把火堆下刨个坑出来好煨松子儿,哪晓得手指正好挨到了烧着的木柴棍儿,十指连心,小姑娘被一烫紧接着就“哎哟”一声叫唤。胡玉娘笑得仰躺一手搂过小长宁,一手指着长亭笑,“你看看你姐姐蠢得跟头傻狍子似的!”

“你才像傻狍子!!”

长亭立马吼过去,偏过头想了想,细声细气地问道,“……傻狍子是什么?”

……

三个小姑娘如遗世于犄角之处,守着一丛火光,久而弥新。

西边昏黄晚风呼啸,近百人三五成群聚在一块儿,燃起篝火,围坐在火堆旁取暖。

前后两大拨人相互离得极远,中间掺杂了些许紧绑头巾,浑身臭气熏天,满面沧桑的流民。

前一拨壮汉守在路口风急处,没急着用饭,先将推车安置好了后,再架起篝火,除却烤馕饼,还拿粗瓷罐炖煮肉汤,肉汤“咕噜咕噜”地煮得起泡儿,肉和盐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被疾风一吹,就往避风的地方跑。

后一拨人里有沉不住气的,手上捏着烤干菜,支着脑袋便向那处看去——没错,后一拨人的吃食里没得干粮,从布兜里拿几绺野菜出来烤的时候,小长宁将手暖在火气儿旁边,被惊了一惊,再透过层叠的树木桠子瞅见每人只能分得了一绺野菜时,再次一惊。

长亭也瞅见了。

如今这个时节已经没野菜吃了,多半是出来的时候,一路走一路烤干了存下来的。

——

这段历程对小长亭而言非常重要,对她以后的心性、抉择还有世界观都起到了很有效的冲击作用。

第四十二章 人心(下)

第四十二章人心(下)

他们可比早早就歇下的流民好太多了——至少还有吃的。

长亭她们出来得急,统共只拿了十来张干馕饼,馕饼做得干,一张三个小姑娘分着吃一顿也能维系下去,更何况她们还有银钱还能在路过村镇时补给干粮,相较之下,她们又比那一拨人好许多。

不过一般庶民不是一日两餐吗?

火光四溢,长亭往胡玉娘身侧靠了靠,小声问道,“玉娘,你们一天用几餐饭食呀?”

“两餐啊。”胡玉娘心不在焉地拿木棍去捅烧得正旺的火堆,火星子一下子蹦了出来,旁边儿的雪便渐渐化成了一滩水,“是小阿宁还没好全乎,今儿个才用三餐食。往日都是晨间一餐,晌午近暮一餐。”

“你们村头的人都这样?”

“我跟着爷爷在深山老林里长大,他们是不是全这样我也不知道,只是和我亲近的几户人家都这样,哦,县里头的王乡绅家里也只吃两餐,谁有那个闲钱来吃两顿饭呢!”

胡玉娘又探身去挑了挑火堆,再时不时地往里头塞一二根木柴,笑着问长亭,“怎么了?吃两餐很奇怪?我也不晓得旁人啊,就说自个儿的,守林人靠天吃饭,今儿个能打着猎物就有饭吃,打不着就饿着,有留存的腌肉和皮毛就拿到村里和人换米粮和蔬菜,要不就揪野菜和捉鱼吃。爷爷说我们还算活得好的,那些守着田地过活的庄户人家不仅要看天吃饭,还得看官府脸色吃饭……”

苛捐杂税和一年更比一年高的佣租。

长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再看向那拨黄皮寡瘦,拖儿带崽的人时,眼神飘忽起来。

前头那拨壮汉来历不明,避之不及,现在再看后来这一拨外貌像流民,身形也像流民的人,好像也有些不对劲。

整整齐齐打好的耳洞……一日三食的习惯……既然不是正儿八经的庶族流民,怎么会落到揪野菜果腹的田地?她原先猜测这是因拖欠债务而家道中落的平民商贾,可一般的平民商贾可没有吃三餐饭食的习惯!

胡玉娘口中的乡绅都只用两食!

长亭心里头的那杆秤向另一个选项偏了偏。

不是欠债落败的平民商贾,也不可能是一般的小士族,而大士族世家的奴仆却会跟着主人家养成了一日三餐的习惯……

难道真是逃奴?

长亭蹙了蹙眉,一个恍惚,却闻胡玉娘在身畔边的一声惊呼,“哎呀!熟了熟了!连香味儿都出来了呢!”一边叫,一边拿手肘拐撞长亭,这傻大妞下手没轻没重的,长亭哭笑不得地摸了摸胳膊,这怕是得青了吧……

长亭一抬眼,眼神穿过树影幢幢,正好能看到对面忙忙碌碌的那群衣衫褴褛的人们。

叹了口气,是不是逃奴又如何?反正跟她半文钱关系也没有。

胡玉娘见长亭没反应,再拿胳膊肘使劲撞了撞,长亭再吃两下痛,埋下头神色平静地再理了理大袄袖子。

耶,这下可好了,怕是不仅会青,恐怕还能绿。

小长宁嘴巴抿得紧紧的,手上拿着胡玉娘给的小木头棍儿去刨开埋坚果的坑,小姑娘力道小从未拿过木头棍儿,更不熟练,刨了三五下也没刨开,胡玉娘笑嘻嘻地蹲下身去,索性便就着皮手套刨土。果儿窝在烧得红红烫烫的泥坑里,一个叠一个,松子果儿炸开了,像座镇妖的白塔,板栗也裂了缝儿,像咧嘴笑开花似的,果子独有的带着甜腻的香味儿在冬日时节的寒风里愈发浓郁。

天气凉得很,长宁赶忙吸吸呼呼地接过来,手上没带皮套,直烫手。

胡玉娘哈哈笑地又把板栗拿回来,三两下剥开塞进小长宁嘴里,问,“好吃不?”

小长宁烫得合不拢嘴,又想咬又不太敢,只好张着嘴巴直呼白雾热气儿,如鸡捣米地直点头。

长亭看得发笑,忍了忍终究没摁下好奇心来,只好凑过去问胡玉娘,“你怎么知道树底下藏着松子儿、榛子和板栗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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