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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娇(239)

作者: 董无渊 阅读记录

只是不晓得站在石猛的立场,他会怎么选。

真定面上含了笑,嘴里头却像含了莲子似的,一咬破全是苦得发慌的心。

两个兄弟若一个强一个弱,强的为长弱的为幼。倒还好,小的那个安安分分地倚靠长兄富贵荣华一辈子也不算不好,可若一个强一个弱,恰好一个是弟弟一个却是哥哥,那便很有些难安了。

陆绰身为嫡长子,既贤能又仁和,可仍旧压不住底下野心勃勃的胞弟…

石猛那两个儿子终有一天要打一架。至于打到什么程度。便不是外人该操心的事儿了。

真定大长公主眼睑一垂,见长亭挽手斟茶,神容极为温婉。不禁笑着转了话头,手一抬一指,将几个姑娘家使开,“…阿娇和玉娘带着阿宁去花厅泡茶吧。”

去花厅就意味着能听见。可你千万别当着我面听墙角啊。

长亭应了声“唉”敛裙退下去。

玉娘在廊间给长亭咬耳朵,“你没来的时候。大长公主训了长英阿兄,我却瞧着像是在给蒙拓敲警钟。”

那些话长亭都听见了。

长亭揉揉玉娘的额发,欣慰大叹,“孺子可教也。”

隔着木廊听壁角。真定大长公主问起了蒙拓家里人,“…听说你母亲是葬在疆外的?待你成了亲便将你母亲的牌位迁回来吧,咱们讲究一个叶落归根。回得了邕州回邕州,回不了邕州咱们踩在故土上心里也踏实些。”再斟酌了些话。“我老了,看的都是旧山河,也不知道现今的光景是怎么个模样。再过些时日,光德堂上上下下都是要唤你姑爷的。上回你来同我请安,我正被那两个小冤家气得头发晕,谁家自己算计自己嫁什么样的姑爷呀?”

长亭抿抿嘴,隔着屏风,难掩羞赧。

真定大长公主叹了口气,手上还掂着那张帖子,好似有万斤重,“要成一家人了,我便也不说暗话了。我对你其实不大满意的,倒并非士族寒族之分,士族早三百年的祖宗在哪儿挖坑插秧还不定呢…是你的身世太复杂了…一半汉人一半胡人,而且恰好还是父亲是胡人,能娶庾家女的胡人泰半位高权重,之后会发生什么,谁也预料不到…”

话其实说得都很明白了。

蒙拓如今是寄人篱下,吃的是姨父的饭,若生身父亲脑子一抽,想起来我还有个儿子流落在汉人的地界,她陆长亭怎么办?难不成还当真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跟着回胡羯去啊?

那陆家就成个天大的笑话了。

两个人成亲过日子,可不是盖头一掀,床上一趟便万事大吉的。两个人成亲,是两个家族的结合,陆家至此便要把石家当正经姻亲来走动了。姻亲的亲近是天然的是不可置疑的,这就是为什么春秋时期你嫁过来我嫁过去,如若不联姻便等着被第三方打得个晕头转向。

既然要成亲的,真定大长公主大概是决定在庾氏来之前,和蒙拓先把总账算一算。

嗯…逻辑有点怪,但听上去就是这么个道理。

蒙拓静了许久,终于开口,“我的父亲确实位高权重,可他不止仅有我一个儿子,他的胡人原配为他生下了两个身体健硕的嫡子。母亲身死之后,我的存在便有些尴尬,处在中间的嫡出,身上一半的血脉却是汉人的,这在胡羯之地是大忌,故而父亲…并不是很管教我。后来姨母希望教养我,我便到了冀州…”蒙拓深吸一口气,手搭在膝盖,指节发颤,蒙拓索性便将手掌蜷起,“我之后的生活与他再无关系,大长公主尽可以放心。我与阿娇的生活,和姨父和姨母,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陆石两家是合是分,阿娇都是我的唯一的妻子。大郎君和姨父若对垒,我绝不偏帮,更不会叫阿娇为难。是我娶阿娇,而不是石家娶阿娇,姨父别想在阿娇身上挖出一分一毫的好处。”

蒙拓微微一顿,“言语都是无谓的,大长公主,我纵然将话说得十分圆满却起不到任何约束。”

蒙拓声音冷静极了。

长亭将背靠在窗板上,听蒙拓静静地说。

“我可以在您跟前说得天花乱坠,可那没用。两个家族的情况都很微妙,我与阿娇两人的身世背景都很复杂,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也明白这条路不好走,所以我退却了。可阿娇没有。”

长亭仰头眨了眨眼睛,他这是要干嘛呀…

“请您将陆长亭放心地交给我吧。”

蒙拓抬头看真定大长公主身后窗板的那抹剪影,“我会当她身前的那堵墙,挡住所有的风霜。”

ps:送给大家我很喜欢的一段话。

有人住高楼,有人在深沟,有人光万丈,有人一身锈,世人万千种,浮云莫去求,斯人如彩虹,遇上方知有。

傻蒙和阿娇的情感大概就是这样的。

第一百九七章 敲定(上)

长亭靠在窗板笑得眼睛都没了,玉娘偎在长亭身边长长“咦”了声儿,身体左扭扭右扭扭,面部表情丰富极了,小阿宁也笑,捧着小栗子糕点小口小口地吃,边吃边笑,一笑吧,面颊便起来了两只小梨涡,乖得很。

水榭花厅里摆置着新鲜的佛手,高几小柜边摆了一只不深不浅恰好能养睡莲的瓷盆,莲花泛香,清波荡漾,晨好气清的水榭满屋子都漾着如碧波流水般好闻的气味。

浅浅的光从窗板的缝隙中直射入内,三个女孩,都在笑。一个幸福,一个娇憨,一个爽直,笑的模样不一样,可笑声却是一样的,都如同闷在胸膛中呼之欲出的蜜糖那般黏稠。

在很久很久以后,长亭仍然清晰地记得那个清晨的情境。

外间真定大长公主沉凝了许久,久到长亭以为真定不会再说话了,哪知却突闻,真定叹了一声气儿,方轻声道,“我希望你不要食言。”真定话锋一转,“庾郡君明日便至商定婚事细碎杂事,两家人搁在一起办事,泰半都是要出矛盾的。我希望到时候你能记得今天都说了些什么。”

蒙拓自然一口应下。

长亭又笑起来。

蒙拓生母去得早,姨母将他拉扯大,对于她而言,庾氏应当能算作她的婆母。

媳妇与婆母,天生仇敌。

仔细想想也是,媳妇与婆婆压根就是两个从未有过交集的人,一个生了儿子,一个为你儿子生儿子,一个照顾男人的前半生。一个与男人共度后半生,媳妇顺理成章地从婆婆手中接过职责与义务。女人家多半心思细腻且多疑敏感,两个女人无亲无故被栓在一块儿,本就容易起矛盾,中间再塞了个两个女人都想争的男人,矛盾加剧,明争暗斗不要太频繁——这是真定大长公主身为过来人心里很清楚的一点。做婆婆的想为难媳妇压根就不需要由头。午膳不好用,便可成为发起诘难的理由。她不喜欢谢文蕴,也不喜欢她的儿子为了谢文蕴一往情深。饶是她自诩行事一派风光霁月,可当年明里暗里也给谢文蕴下了细细碎碎的许多绊子。

否则,庶子长茂是怎么出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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