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天娇(222)

作者: 董无渊 阅读记录

二月春风带着胡羯之地咸湿的气味从北方刮过来。

长亭大舒一口气,她的长兄真的很厉害,说道理厉害,想事情厉害,筹谋更是厉害…

这一出戏里,究竟谁占了便宜?

很大程度上是陆家。

一来,谢家的嫡长女娶进门了。二来,邕州是蒙拓打下来的,若要娶陆家的媳妇,石猛再不可能将邕州收拢回去,石猛只能将邕州全权交予蒙拓负责,这便意味着豫州与邕州南北贯通,其间无一丝阻碍。三来,陆家重信之名宣扬开来,陆长英重誓言承诺将幼妹下嫁寒族武将,这是一个信号,意味着陆家与正在崛起的寒门庶族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变浅变淡,士庶两族之间差异越发大了,而谁都明白士族势微的如今,寒门鱼跃龙门之时指日可待,而陆家却以其重诺赢得了天下庶族的尊重与区别于其他士族的高看。

媳妇、城池、名声,陆家什么都赚到了,在并未跌下神坛的前提下。

石猛本匍匐在此预备迎头一击,却遭自家外甥截了自家郎君的胡…

“蒙拓怎么拿到那方扳指的?”长亭想问很久了。

陆长英言简意赅,“不知道。”

长亭眼睛一瞪。

陆长英便笑,“真不知道。蒙拓使人同我说了这个法子,我尽力配合。他拿得到那扳指是他的本事,若他连这个本事都没有,这个妹婿要来何用?”

扳指可是在石猛那里啊,蒙拓从中做了什么…

照石猛那副个性,自家大郎君的饭都还没吹凉,怎么会让外甥争了个先!

长亭默了默,想了想,突然踟蹰着轻声道,“哥哥,你说父亲若在,他会不会说我们胡闹啊?父亲是不是不会应允这门亲事啊?父亲会不会有些失望?”

谈及陆绰,长亭今儿一直没下下去的血气蹭蹭向下退。

陆绰若在世铁定不应允。

“我们阿娇嫁给那莽夫像什么话!像什么话!不干!”长亭甚至能够想象陆绰说出这话的神情。

云过风轻,陆长英缓缓抬起手来将妹妹揽住。

“父亲会应允的。长兄如父,哥哥如今代行父职。哥哥说行便行。”

陆长英说得极其温和,语气放得很轻,“哥哥还要代替父亲给你念女训,爱嫒时令,施衿结褵,上达孝心,下行爱仁,不可持宠而骄,不可持爱而佞…这些话很早之前哥哥便想好了,哥哥还要代替父亲给你撑腰,哥哥还要代替父亲予你支持,助你夫婿…长兄如父,阿娇,父亲的意愿就是哥哥的意愿,父亲应该是欢欣的。”

长亭巴在陆长英肩上,闭了闭眼。

果如长英所料,荣熹院正堂的门一开,事情变了个天翻地覆。

谢如竖嫡长女谢之容嫁于陆长英,长亭应父之言,下嫁蒙拓。

谢家这回送的庚帖变成了谢之容的生辰八字——正如现在谢陆两家对外宣称那般。

第一百八二章 熟饭(中)

谢陆两家庚帖一样要过,真定大长公主一鼓作气将此事放在了二月中旬来办,想找回颜面势必办得更大更隆重,本次过庚帖地点照旧定在古城墙头上,满城的百姓都是宾客都来观礼。

仍旧是娥眉来送庚帖,只是其中已换成了陆长英的生辰八字了。

谢之容站在谢太夫人身后站得笔直,眼睛却微微偏过去,面容美好得像三月的丁香,举止之间却难得地局促起来。

陆长英与之相对而立,一派风舒云过无痕之感。

礼成,城头长鸣三声钟响,陆家家仆向民众堆里洒了做成梅花馃子样式的二分小银,市井里一下子沸腾起来,有人跃起来够彩头,有人叫叫嚷嚷的,礼炮又打三响,平成中的寺庙全部敲钟鸣响,场面十分喜庆热闹。

平民们喜气洋洋地手里捧了梅花馃子小银,朝城墙上揖了一揖,有个性外向的姑娘扯开了嗓门喊,“还请谢姑娘待陆大郎君好一些罢!”,这话音一落,那边也嚷嚷开了,“谢玉郎,谢玉郎!还好不是你过庚帖哟!上次吓得俺心都不跳了!”

“唉唉唉!那你心还是不跳了吧!谢玉郎宁愿跳绛河,也不要你这母夜叉!”

城下一声哄笑,熙熙攘攘地全因这喜事笑作一团。

“喜事变坏事再变好事,终究造化弄人。”谢太夫人望着城下,笑得很慈蔼,“如今才过庚帖老姐姐就让这座城池响了三响,真正嫁娶的时候可该怎么办哟。”

“响九响就是。”真定大长公主笑得和朗,“九九归一。谁能想到最后是这两个年轻人凑作了一堆?”

谢太夫人回过首去,见长亭与谢询各占一边,那日入城的蒙拓一身劲装立得极远。

“石家胆子太大了。”谢太夫人往真定处靠了一靠,“可当真要将阿娇许给那莽小子?”

真定大长公主笑颜淡了淡,“不许怎么办?”这是桩难事,这么几日,真定将蒙拓打发到外院去住。眼不见心不烦。可你不见他并不意味着他不见了…真定也随谢太夫人的目光向蒙拓看去,说实在的,这憨小子她一开始就不烦。少言寡语可脑子却很清楚,除了出身,性情、人才、本事皆没得挑剔。

“话都放出去了,众目睽睽之下。生米都做成熟饭了。若陆家态度蛮横地一口否认,只怕石猛要打碗水把豫州给吞了。”

真定大长公主叹了叹。心像被什么剜了一块儿似的,“所以人啊,行事就别太要脸。你看石猛做事不要脸不要命的,偏生次次都挠得准。”

石猛是不要脸不要命。饶是脸皮厚得似城墙拐角一样,这回也被气得脸都要烧红了。

“咻”地一下,马鞭抽下去。恰好抽在次子石阔的胸膛上。

石阔闷声一哼,将堵到嗓子眼的那口血沫生生地吞咽下去。他跪在沙场上,三射之地空无一人,远处镖场红靶高高立起,石阔半眯了眼睛抬起头来,眼中只有他的父亲,冀州刺史石猛模糊的身影。

蛮好笑的。

从小到大,石猛拿着乌金马鞭抽石闵时,都会抽偏,都会抽到石闵身边的石凳或木案上。只有抽他,石猛的眼力好像一下子变得准得不得了。

石猛再扬乌金马鞭,鞭子破空落在石阔的左胸上。

“孽子!忤逆!”石猛眼白都红了,“老子打死你这个不中用的!”

石阔再挨一鞭子,整个人险些歪倒在地。

他的父亲是该气急败坏,毕竟是他一手坏了石闵的好事,石闵如今已经二十一了,不仅没定亲,甚至还没议亲,为啥?因为石猛要做螳螂身后的那只雀,石猛硬生生地等了两年,一步一步地谋划,等到陆家无法拒绝的时候为石闵求娶陆家嫡长女陆长亭。石猛等到了,所有的时机都很好,所以的后路都想到了,只是让石猛没想到的是,那日出现在平成的不是石闵,而是他的外甥,蒙拓。

而他最倚重的长子在哪儿呢?

在幽州,被困在幽州的一所府邸里。

石阔胸膛上火辣辣的痛,嘴角有血,石阔一只手撑在沙土里,一只手抬起轻轻将嘴角擦干净,抬头看向石猛,“父亲,你应当知道,我才是最中用那个。若我不中用,岂能叫大哥无声无息地困在幽州近十日?”

上一篇:独孤大人纪事 下一篇:金枝欲孽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