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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娇(218)

作者: 董无渊 阅读记录

谢家真的很看重这桩亲事。

甚至在这乱世时节上,甚至在陆绰遇害之后,也肯举家出行。

唉…

长亭都不知道这是这几天来的第几声叹气了。

至少,她的外祖母与舅舅一向很在意她与长英的。

马车停稳,有一着锦衣妇人由一垂发高襦小娘子搀扶下车,真定大长公主迎了过去,“亲家夫人!”谢太夫人比真定大长公主年岁小一些,五十几许的模样,长得很雍容富贵,真定大长公主若无华裳加身,便与寻常夫人无异,可谢太夫人单单站在那处便叫人明白这位老人大约门第显赫吧。

“老姐姐!”谢太夫人一抬眸,见长亭同她作揖行礼,伸手去揽,眼眶一热,“阿娇!我的儿啊!”

长亭赶忙笑着劝,“外祖!如今是好时日,您别哭!您一哭,阿娇与阿宁也止不住了!”长亭再亲热热地同谢太夫人身侧的那位鹅蛋脸小姑娘做了个揖,“表姐。”

谢家阿燕是谢家碧娘,谢询是建康城的玉郎。

谢之燕与长亭差不离的年岁,身量也与长亭差不离高,小小的鹅蛋脸,弯弯的柳叶眉,薄施粉黛,口边有一颗小小的美人痣,嘴角轻翘起,五官端正极了,乌鸦鸦的一头青丝顺得像绸子似,相貌没大变,谢之燕笑盈盈地颔首深福了福,声音很软,“阿娇表妹好。”看上去,性情也没大变,很端娴的模样,如旧。

长亭笑起来,谢之燕才是建康士族女儿最最典范的模样。

美好、明艳且软绵婉和。

长亭有点羡慕她。

谢家阿舅谢文瞻也一眼便望见了长亭,拍了拍长子谢询的后背,笑道,“阿询一回白山便说小阿娇长成大姑娘了,如今几年未见了?三年?”

“将好两年。”长亭笑着再问了个安好,“阿娇两年未见舅舅了。阿娇长成了大姑娘,可舅舅却丝毫未老,就像大家笔下的工笔画似的,连胡髯都丝毫未乱呢。”

谢文瞻将马缰交给小秦将军笑得极为文雅。

光德堂府邸前头场面乱哄哄的,两家人几年未见,兼之其中曲折颠仆,话好似说不完似的,谢太夫人抬起长亭下颌看了又看只觉得像极了早逝的长女,又怜外孙身世经历,搂着八尺高的陆长英一口一个“心肝宝儿”地叫,陆长英便微微有些窘迫,小阿宁一向喜欢谢之燕拽着阿燕的衣角“表姐、表姐”地唤。

长亭笑着看,心里头的愧疚渐深。

谢家是她的舅家,亲厚、亲近加之血脉相连,她不能因为这桩阴差阳错的亲事丢了外祖母与舅舅,那是看着她长大的亲人。

“阿娇。”谢询面容浅淡地站在长亭身后,“恭喜你,表兄可以起身走路了。”

长亭回过首去,笑了笑,谢询的模样在光照下愈发熠熠,谢询的手比她的还细腻,谢询的衣裳玉玦配色比她的还认真,谢询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她也不能因为亲缘而丢了蒙拓啊。

事情便陷入了两难。

这大概又是陆长英给蒙拓进一步的考验吧——如何在保证陆谢两家关系和睦的前提下,娶到她。

长亭没来由地觉得幸灾乐祸,心里哼了哼,她着什么急呀?没法子娶到媳妇的男人才更应该着急!

第一百七九章 双喜(中)

接风宴极丰盛,谢文瞻与陆长英举盏推杯饮完了一壶龙泉,谢询斯文尔雅独酌一壶玉螺春,长亭与谢家几位姐妹温了梅子酒喝,在碧旖楼摆了两桌,姑娘家的桌上人少点,真定大长公主便请了胡玉娘上席,笑着向谢太夫人解释,“…玉娘,救了我们阿宁、阿娇的好姑娘,性子极豁达,人也聪明。”真定往谢太夫人身边儿靠了靠,说得极轻快,“你晓得的,现如今寒族强势得很,庶民里面也有极好的孩子。”

“百十来个里总有一两个看得过眼。”谢太夫人这已然算是卖真定一个面儿了。

谢之燕却温笑着微不可见地往旁边腾了个空儿,冲长亭抿嘴一笑,她一笑,梨涡就起来了,“这位姑娘长得好英气,若着裋褐,一定更惊艳。”

叫士族小姑娘对玉娘表示亲近实属不易。

长亭当即挽袖给谢之燕亲斟了杯梅子酒,梅子酒热腾腾的,直冲热气儿。

夜来风疾,玉娘架不住阿宁大眼汪汪,便偷摸喂了她几口温酒,待得长亭发觉却已见阿宁面容酡红,一副似睡非睡的样子,长亭再一抬头,玉娘当即正襟危坐,肩缩衣裳里直摆手,长亭撂下一句,“回去找你算账”便搂着阿宁提早告了罪,真定大长公主笑问,“可是阿玉那泼猴?娥眉去搭把手!你快扶你妹妹回去歇着吧,明儿还有正经事呢!”

什么正经事?

长亭心头一腾,过二门的途中总算是晓得了——几大群人正在下谢家的礼,后头的马队装的全是谢家带过来的礼,钧窑的几大对瓷器、绸丝蚕面、还有几大匣子的古籍。都包着大红绸,总算还没来得及写“囍”字儿…

长亭停了步子偏过首,有些不解问娥眉,“过庚帖还需送这样大份儿礼吗?我怎么没听过有这样的旧俗?”

娥眉笑道,“也是有的。殷实大户人家总乐于炫耀,白山到平成这样长一段路,谢家出游总得浩浩荡荡的才算气派啊。”

那岂不是天下间都晓得谢陆两家要联姻了吗?

长亭呼了口白气儿。这下更棒了。谢家浩浩荡荡过了这么些个城池,想赖都赖不掉了。

“明天?今儿才到,明儿就过庚帖礼。不会太赶吗?”长亭话里带了些侥幸。

娥眉哧地一笑,“若今天能过,大长公主一定要今天过。正巧明儿是二月二龙抬头,借个势头行喜事。哪家都欢喜。谢家主子们一路过来既无风餐露宿,二无快马加鞭。都是走在哪儿黑就在哪儿歇,不着急不赶路。累铁定是累,可谁家娶媳妇儿不累呀?在家里睡个大觉就能把媳妇娶回家吗?”

长亭婚事一定,陆家上下都喜气洋洋。

娥眉的打趣却叫长亭的脸色更黑了。

一夜无好眠。长亭翻来覆去睡不着,好容易睡着了却梦见自个儿穿着青衣喜服坐在床沿,门一开。却是谢询那张脸,梦里头的她在尖叫。等她被吓醒了一抹额,一手的汗。等到后半夜,迷迷糊糊睡着了,没一会儿却被满秀的耳语叫唤醒了。

“大姑娘,您快醒一醒…今儿个过庚帖,您得城头去观礼呢!”

长亭捂着脸闷声哀嚎。

蒙拓!

快出来啊!

你家夫人的生辰八字都要放到谢家的祠堂里去了!

长亭碰碰额头,极镇定地扭头向满秀交待,“我今儿发热了,发高热,起不来了。”满秀一惊,拿手背摸了摸,说得极镇定,“您哄奴什么奴就信什么,可是奴也很为难啊,毕竟郎中们没有奴这么好哄啊。”

长亭再次捂脸哀嚎。

长亭着急得很,要有个热锅放在她身边,她就身体力行地给玉娘亲演了一出俗语,铜镜里的小姑娘肤容白净,眉弯弯的,脸尖尖的,好在年纪轻,就算一夜无眠,脸也像刚剥了壳的鸡蛋,长亭盯着镜子怎么都静不下来,索性一狠心掐了掐自个儿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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