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娇(139)
往前陆长庆缺就缺在出身上,虽是陆家女,可她却算是旁支,谁会好好的长房嫡女不要,要她?反正都是两家联姻,自然希望谁都不吃亏。
可如今连出身这个短板都补足了。
陆长庆自然神清气爽,勇猛向上了。
陆长庆站在暖光下,杏黄衣裙透在微光下,好像春日之中一枝头上的新花。回过头来,抿嘴一笑冲长亭屈膝福身,“阿姐,晨好啊。”
长亭屈膝回礼,看着她笑起来。“不用闭门抄经了?”
陆长庆温声回之,“赶在昨日,已将五十遍经抄完了,正好借今日奉到佛祖跟前去敬香。”话到最后,终究破功,挑了挑眉梢,“是禀承过祖母的。还劳阿姐今日照料些阿庆…”
“去敬香啊?”
长亭抬眼看了看陆长庆,“那就好好敬吧,顶好为家里人祈福护佑平安。”
陆长庆还欲再言,却见深廊长巷间有人牵马出来,为首的正是谢家大郎谢询,其后跟了陆长平与陆家的几名家将。长亭折身蹙眉,眼神移向后方。
蒙拓和岳番来做什么?!
真定大长公主固守庶士之别,怎可能让蒙拓与他们同行?
多半是借同行之名,行护卫之实!
那是仆从干的事儿啊!
长亭陡升别扭。
蒙拓敏感且多思,因出身与经历。个性沉默,沉默却不代表他不在乎,如他不在乎,何以如此心下细腻?
谢询从暖光中缓步行来,面如清莲,又似清风拂面,身形朝前一躬,长衫于阶下拂动,温声出言打断长亭暇思。
“表妹,好久不见。”
长亭猛地一醒,一抬眸却见蒙拓别开眼看向他处的神色,下意识往后退了一退,侧身避开谢询的礼,埋首回应,“表哥…”话出口,却不知又从何说起,好久不见本是常来寒暄,可有人在后面听啊…蒙拓就在后面啊…
长亭在字斟句酌,万幸还有陆长庆“扑火解围”。
“谢家阿兄!”
陆长庆抿嘴颔首笑,面若桃李,“你便只看见阿姐。阿庆虽不是阿兄的嫡亲表妹,却也是姑表亲眷罢!你便偏心罢!”
陈氏有高姑母嫁到谢家。
世家之间多半沾亲带故,姐姐妹妹哥哥弟弟,若要真追起家谱上,谁与谁都是亲眷联系。
陆长庆也没说错儿。
谢询光笑不答,侧身躬了躬让出一条道儿来,单手上扬,“都先上车吧,虽是踏青无谓时光,可咱们堵在二门口来,总是叫人看着着急的。”
长亭第一个转身,先将长宁推上马车,再让胡玉娘扶了把便安安分分地落了座儿。
马车朝前行驶。
长亭靠在车厢内壁,轻撩开幔帐,一眼便找到了蒙拓骑马的背影,离马车不远,离谢询、陆长平极远,蒙拓脊背挺直,反正他看不见她在看他…
长亭无所畏惧地偷摸透过缝隙看,哪知未隔片刻,蒙拓跟背后长了眼睛似的转过身来。
“唰!”
长亭手忙脚乱将幔帐一把甩下,一张脸涨得通红。
第一百二一章 稠山(中)
第一百二一章 稠山(中)
等长亭再将幔帐撩开时,便连蒙拓身影都瞅不见了。
她是鬼吗?
需要看了就跑吗!?
长亭鼓了鼓气,屏气凝神地挺直脊背,手放在膝盖上,极为贞静,胡玉娘半靠在软榻上笑,“…你咋的啦?一下子气一下子羞的,跟唱戏似的。”
长亭清咳了两声,别过眼去。
稠山离平成有些远,小半天的路程,一来一往总是需要两天才算行事安逸,一行人身家都高,不可能急匆匆地去再急匆匆地往,故而便定下了要在慈云寺住上一宿的计划,真定大长公主年老体虚,看顾照拂、既定事宜的人便变成了陆二夫人陈氏,陆三夫人陆缤之妻崔氏随行——这两人都最后来,与陆长庆一架马车。
山路十八弯,说是来爬山,可马车将人全拉上了山顶上。
慈云寺主持携全寺诸人早已静待于山门之前,见人下了车便慈眉善目地与陈氏寒暄,“…许久未见二夫人了,您可安好?”
又见策马居上的谢询,手捻佛珠,“这便当是享誉京都的谢家玉郎?果真风姿绰约,名不虚传,名不虚传也…”
小姑娘们依次下了马车,住持眼神一亮,再道,“陆家的姑娘们也愈发地长成了,上回见陆大姑娘的时候,还没到贫尼的腰杆,如今都快到肩头上了…二姑娘越发出众,很有些二爷与二夫人的神采…”
嗯…
从夫人奶奶到姑娘郎君,从女眷到男人再到女眷,主持倒是一个没落,全都热切而周全地一一寒暄到了。
谢询身边还有陆长平,长亭身边还杵了个卖相极好的胡玉娘,陈氏身边还站着陆三夫人崔氏…
这么多人,住持只看见这几个。
连六根清净的出家人都学得一副趋炎附势的市井气,也不晓得是这世道改变了人心。还是人心终究明白权势比佛祖更有用。
住持将人躬身迎到大殿里上香,大雄宝殿里供奉着的释迦摩尼,金身端严却面带慈祥,佛祖身上裹了一层金箔。这还是符氏头一年来平成祭祖的时候捐的…
那时候长亭将满十岁,也就是说陆绰耽搁了愈三年,才叫符氏来平成认祖归宗。
香静气,烟静人。
长亭挺身跪在蒲团上,手上立着的三炷香烧得袅袅直上,心里头叹了一口气,符氏…她永远欠她的,陆家永远欠她,陆绰…也永远欠她…
长亭躬下身,极深极深地福了福。
陆长庆与长亭并排跪着。长亭埋头匐地之时,却闻身侧一声压抑着的低呼,眼风一扫,却见陆长庆手里的香断成一截儿一截儿的碎在地上。
陆长庆神容无措,僵愣在原处。
佛祖…
不要她的敬香…
这兆头可谓不祥啊!
谢家会要一个不吉祥的女人进门吗!?
士族高门要敬香。香通常都是烘干又烘干,力求吉利再吉利的。
陆长庆将愣半晌,陡然眼神直突突地看向谢询,电光火石之间福至心灵,又将眼神移到长亭身上!
长亭蹙了蹙眉,这和她有什么相干?
“劳烦师父再拿三炷香来。”
长亭没与陆长庆对视,昂首交待侍立一旁的小尼姑。“许是香受了潮气,一时没拿稳便倒了,佛祖心怀慈悲,又怎会与世间凡人置气计较呢?”
小尼姑忙应一声,躬身向里屋走,长亭手上的香燃得极旺。想了想,率先起身将香敬在香炉里头,又从袖兜里拿了一颗银馃子出来投进功德箱里去。
胡玉娘跟在长亭身后,一板一眼地学着做。
长亭一开头,人全都反应过来了。小尼姑拿了三炷香来,到最后只剩陆长庆一个人还跪在蒲团上,小尼姑踮脚去借最旺那炷香的火,再战战兢兢地递到陆长庆手里,陆长庆也战战兢兢地再接了,抿抿嘴,好看的眼眸子便瞅在那火星上,定了定神再一弯腰叩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