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天娇(127)

作者: 董无渊 阅读记录

真定大长公主顺口应承,倒让长亭大吃一惊。

一过晌午,高宅进进出出不得停息,从田间坝坎上找了百八十农家人在高宅里立着,高乡绅扯着嗓门训话,又是叫这些人换上干净麻布衣裳,又是一人发了一柄磨得极光鲜的大刀,很有些阵前鼓舞的意思在。

真定大长公主便稳坐大堂,静眼旁观。

外间打得火热,长亭便看向真定大长公主,轻声道,“我们出行不可能用这些人,您何不先行出言制止呢?何必让人费白功…”

真定大长公主再啜一口清茶,面色温沉,“就算是费白功,他们也欢喜啊。”眸光看向长亭,似终等到一个机会,长谈以下这番话,“是,在落难逃亡的时候,给予你和阿宁帮助的是那些庶民,胡得玉,岳老三,岳番,包括那位蒙大人。可他们不会和你产生交际,你们的阶层、地位与出身截然不同。”

小长宁似懂非懂地折身看向长亭。

长亭手一抬,让满秀先将长宁带进里屋。

真定大长公主未出言制止,反而长叹一口气,待长宁走后才重而开口,“他们给予的帮助都可以折换为财物补偿。我们要回平成了,恩恩怨怨,爱恨情仇都是士族与士族之间的矛盾,连石猛都没有这个资格插手陆家诸事,余下其人又是哪里来的脸皮与你,与阿宁亲近?陆家承了石猛一个大情,可照例还给他了一个冀州——你以为我任由石猛的小人行径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不再与他有过多牵扯啊…”

真定大长公主看不清楚长亭的神色,也不知是该庆幸小姑娘终于懂得喜怒不形于色还是由生悲哀,“你的手帕交是谢家、王家的姐妹,不是那些人。回到平成,胡玉娘的嫁妆,我会出得足足的,若她无人可靠,我也不推辞帮她说一门里子面子都有的亲事,她会在陆家的庇护下过得极好。我只希望阿娇不要在与他们有任何牵扯了。”

长亭轻仰了仰头,深吸一口气。

这是真定大长公主的肺腑之言,是她酝酿了又酝酿,思虑了又思虑才说出口的。

长亭能理解,因为这是每一个士族出身之人的想法,人和人是有三六九等的,他们就是站在最上层的那些人,笑看苍生万态,独领百年。她与胡玉娘、岳老三、岳番等人结交才是异类,才是耻辱,甚至陆纷可以就此事做出一大篇文章来。

长亭敛眉紧抿唇角,低头轻摆裙裾,隔了良久方起身朝真定大长公主鞠了一鞠,“祖母的话,阿娇记下了也会好好静思。只是阿娇斗胆问祖母一言,财物补偿能偿还他们用掉的钱财,可什么能补偿他们舍身的血与泪?拿着别人的粮食,却嫌别人的手脏,士族的风骨不应该是这样的。”

真定大长公主片刻怔愣。

第一百一十二章 烟花(下)

第一百一十二章 烟花(下)

长亭再敛裙鞠了一鞠,“父亲尚且能与石猛把酒言欢,石猛亦可为父亲讲一把江湖义气,这才是名士风骨。”

真定大长公主神容一哀。

长亭微一顿,抿嘴轻笑,“祖母今夜也来看烟火吧?看一看寒门庶民们的快乐…至少他们比我们更快乐。”

夜幕将至,青叶镇便热闹了起来。

一行人马车“轱辘”向河畔边去,果不其然真定大长公主婉言谢绝了高乡绅组织的卫队,请岳老三领头带队——青叶镇已近幽州,而冀州周通令残余自顾不暇,如此一来情形倒异常安全,故而满打满算也只有不到百人随行。

因连日大雪寒气,河面已冰封百里,高乡绅躬身引路,时不时地折身向女眷介绍,“…今年是百年难遇的大雪,往常瑞雪兆丰年,可今年这雪也来得太急了点儿!丰年没指望头,只盼着甭把俺们那几亩地给冻坏咧!官衙都不顶事,粮食价一起来收都收不住,又得有一城一城的老百姓挨饿受冻…”

高陈氏撞了丈夫一个胳膊肘,高乡绅自觉失言赶紧闭嘴。

楼上烟花好看,噼里啪啦地照在冰面上,冰面像面镜子将天上的亮照耀得更璀璨,真定大长公主安坐于阁楼之上,楼下有小摊贩唱卖吃食,麦芽糖、油饼子、暖热粥,一下一下地唱简直唱到人心窝窝里去。

小长宁便眼巴巴地瞅着长姐。

长亭也眼巴巴地瞅着她,眨巴眨巴眼,对不住咧,如今可不是她说了算的时候咧!

长亭扬眉看了眼娥眉,娥眉一个怔愣之后便明白过来,佝身向真定大长公主轻言,“…大长公主想不想下楼瞅一瞅?阁楼上烟花是瞅了个全乎了,可一方一俗全然没瞅见岂不遗憾?”

真定大长公主看了眼长宁,云袖大展。“允两个姑娘下楼瞧瞧,卫队不许跟丢了,把两个姑娘圈在里头,也被让人趁乱推搡了。”

隐在角落里的陆氏家将点头称是。

街道不算拥挤。只是很热闹,街道两边都围满了人,卖花灯,卖元宵,卖馄饨,什么都有,还有卖脸谱的,老老少少提着红灯笼走街穿巷显得都很愉悦。

陆家的小白副将领头,分左右翼护卫,岳老三和岳番一左一右走在女眷身边。

胡玉娘翻了个眼白。“…这幅做派,别人不处心积虑来抢你,还能抢谁啊?”

长宁捂嘴哧哧笑。

长亭也笑,就算是这样多的护卫,这也是她头一回在小镇夜市里游逛。在冀州那次不算数,那是石猛处心积虑置下的情景。

耳畔喧嚣,吵吵嚷嚷的像处在热锅里头,身边的人都是饺子,被水煮沸得一蹦再一跳,很是喜庆。

“他二婶!咱们啥时候见新媳妇儿啊!娶进门个把月了,人影儿都没瞅见过!”

“我小子进县学了!过了正月就是读书人!”

“那得在城里头念学吧?得几更天就起床往外走咧!哎哟!管他几更天。能出个读书人就是老王家的坟头上冒青烟!”

老妇人、乡里头的农户人家、大小姑娘都挤做一团吵着话儿。

北地人说话嗓门大,听起来就凶,可任谁都知道嗓门大不代表有恶意,而温声细语也有可能就是软刀子。

岳番买了五只糖人,递给三个姑娘一人一只,再递了只给岳老三。

岳老三蒲扇巴掌又挨上了头。“他娘的,你啥时候看见老子吃这玩意儿!”

岳老三朝上劲蹦起来,连声嚷道,“我也不知道你不吃啊!要我全都买了,就单单没你份儿。你又该扇我了!”

岳老三再朝前踹一脚,嘴里头骂骂咧咧,可边骂边笑起来。

长宁欢快极了,一面紧紧拽着长宁衣服角,一面不由自主地身子朝外探,街角处有角落热腾腾地升起来热气儿,长宁扯了扯衣角,瞪大眼睛望向长姐。

岳番看着好笑,手一指,“小阿宁想吃糯米糊糊?”

长宁笑眯眯地重重点头。

长亭也笑,“想要什么便说,嘴巴长在自己个儿身上,你以为谁都是岳小哥似的当惯了蛔虫这码子事儿?”

上一篇:独孤大人纪事 下一篇:金枝欲孽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