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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娇(106)

作者: 董无渊 阅读记录

长亭神色大默,轻摇头,缓声道,“字迹不会不对,就算他不烧,要留着这三张纸当保命符,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陆家子孙几百年来皆习“游龙体”,一代传一代,中间战乱时期帖子断过,是靠陆绰的父亲,先齐国公重新捡起来的,故而长子、次子的书写都由先齐国公教导,力图延续“游龙”传奇,而陆绰擅画,陆纷善书。

陆绰希冀长女、长子皆习得最好的技艺,故而便将习字、描红之事交予陆纷教导。

所以长亭的字是叔父陆纷,一笔一划教出来的。

而长亭素来不喜女红针黹,亦不喜博弈棋术,也没对胭脂水粉太过上心,照陆绰的说法,“人自然有长短,你之所长我之所短,而切记立世当有一技之长,必当有一物可上台面者,方能蔽体饱食。”

简而言之,便是人都要有一项技能,是能让自己饿不死冻不死的。

这种想法在士家里极少极少。

书写、描画、品书、赏月这是技能吗?

这是风雅,是情趣,是士族立世之根本。

若将这话儿拿到谢家舅父面前去说,谢如竖定当横眉冷目,怒骂一声“酸朽世俗!孺子难教!”再拂袖而去。

而同为士家的陆绰却让长亭选一项爱好来变成长处,长亭在针线琴棋中犹豫半天,才选了书法,也是为了向父亲交差,长亭难得没有摸鱼晒网——当真沉下心来,练了许久,总算是练出名堂。

这个名堂就是,同练“游龙体”,十几岁的小姑娘纵然意、神相去甚远,可形、体上已相差无几了,足以以假乱真。乱谁的真?自然是乱启蒙师父,陆纷的真。

长亭再一叹,拿我之所长补我之所短的滋味也不算太好受。

“我不了解周通令,可我很清楚周通令不敢得罪陆纷,至少现在不敢。”长亭一顿,“他会来的,你们出去见他倒也容易,可我就难了。明日午晌定在丁香楼见...我该怎么出去呢...”

若他不来,其实长亭也有后招,只是这可能微乎其微。

岳番皱着眉头张口道,“其实陆姑娘不去也可以...只要多几个人手,我和父亲手起刀落,周通令逃都逃不出...”话未完却见长亭神色怏怏,心里头便清楚了,他娘的谁不想看到杀父仇人在自己眼前被刀砍死啊?就算周通令那丫头养的死得再痛苦,人没看到,心里头能爽吗?这和上了茅房大解完了得回头看看战果才舒服是一个道理。

有时候吧,结果不重要,重要的是过程。

两人便都静默了下来。

胡玉娘不知所云,左看一看右看一看,偏头想了想,“...买东西,想逛一逛,再不济拿阿宁出来说事儿,你不是说阿宁是在大长公主身边长大的吗...”

“你们在做什么?”

真定大长公主的声音,伴着老旧门扉“嘎吱”向里打开的声响,显得极老态龙钟。

长亭猛地一抬头,赶忙站起身来,眼风飞快地往更漏处一扫,真定大长公主比往常的时辰早了半刻唱完经!长亭再扫了眼岳番,微眯了眯眼睛,这应该怎么解释啊!

满秀一张脸酡红慌慌张张地跟在大长公主的身后快步进来,手缩在袖里抖得不行,语气却很稳沉,“...大长公主不让俺进来报告一声儿,岳小爷也才进屋来,俺正晃着神儿呢!”

岳番进来恐怕有半个时辰了!

真定大长公主看了眼岳番,双手交叠于腹上,眉眼丝毫未动,却不怒自威,“岳小爷怎么平白无故待在姑娘家的厢房里!如今天才大亮,你若现在从屋子里走出去,旁人该怎么想我们陆家的姑娘!几位姑娘家的名誉还要不要了!石猛没教过你规矩吗?”

长亭心下着慌,索性埋了头,沉下心思来细细想,想着想着却想到了陆绰说她素缺急智——可真没说错!

“是俺让岳番过来的!”

第九十五章 再探(中)

第九十五章 再探(下)

胡玉娘声音高亮,双颊绯红,“他...他衣裳边儿没车好...俺把他叫过来...补...补衣裳边子...想趁着大家伙都还没醒,就把”胡玉娘越说越顺,眼风一道看长亭,再从长亭身上掠了过去,在岳番身上停了半刻,方回过神来昂头挺胸,“...但是如今没针线,就琢磨着明儿午晌过后去市集买,怕大长公主不同意,就想让阿宁去哭求...”

长亭恍然大悟。

为什么岳老三不来,让小子岳番贸贸然来谈这么大的事儿!

好歹还能把胡玉娘推出去金蝉脱壳,顺便水到渠成啊!

阴险!

太阴险!

胡玉娘把故事都圆完了,如今就只看真定大长公主信与不信了。

长亭一抬首,陡见岳番耳朵都红了,扭扭捏捏地埋着头理衣角,肩头一抖一颤,很有些羞赧地开口说道,“没错儿!军中都是大男子汉都不太会绣活儿嘛...”

边说,岳番边脚向下一跺,小碎步跑出厢房去,羞答答的声音跟着就落在了身后。

“哎呀!讨厌!”

长亭膝下一软,本就没睡好,心里头泛起那股恶心的劲儿,叫她直想打人。

任谁来瞅一个大老爷们迈着小碎步捂脸轻喝,都会想打人的...

岳番一走,真定大长公主扫了眼瞠目结舌的胡玉娘,将头埋了埋轻摇头,敛裙坐到了上首,张了口有些不太好教训,别人家孩子的事儿,她管天管地也管不了啊,只是一条,别把自家孩子带坏了。

“再不许小郎君登堂入室了,姑娘家的名声还想要不想要了...”

真定大长公主叨了两句。话锋一转,“明儿个晌午过后,想出门去市集逛上一逛?”

长亭点头。

真定大长公主见长亭点了头,心头沉了沉。“阿娇,你也要跟着去?”

长亭再点头,未待真定大长公主后话,便将头埋在襟口,话儿说得糯声糯气儿,却话尾带着不易察觉的哭腔,“父亲答应过阿娇的,只不过上回来幽州城的时候走得匆忙未能如愿成型...父亲还说要带阿娇去吃街口巷末的小吃食的...阿娇想再去一次就当父亲陪着,还想去上回同父亲住下的那个驿馆...”

真定大长公主面色渐软,沉吟半晌方开口道。“阿绰...”微顿,“那就去吧。要不要祖母陪着一道?”

长亭久久未说话,怯生生地抬了头,“阿娇怕玉娘不自在。”

真定大长公主想了想,方点了点头。

叫她顺着阿绰走过的路。住过的住所,吃过的小摊走一遍,她整个人怕是会崩溃,对于长子...

真定大长公主胸口如锥心之疼,左手捂住心口,娥眉连忙从袖中掏了一壶白釉小饵瓶来,里头滚出一颗深褐色的药丸。又赶紧递了茶水去,一下一下抚真定大长公主的后背。

真定大长公主用过药便好多了,长舒一口气儿,搭在娥眉的手肘上,静声道,“...你们就自个儿去吧...年轻人去散散心总是好的...记得带好侍卫和随...”

“祖母。周通令什么时候能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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