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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姝(273)

作者: 若相姒 阅读记录

“都退下。”

建恒帝话音落下,殿内的众人几乎是保下了一条命般,逃似地爬起来,悄声退了出去。

殿内再一次落入死寂,不知是哪里的风从窗户中灌进来,吹得明黄色纱帐微微飘荡,好似无数索命的冤魂,而那微微响起的风声,就如鬼魂的哭嚎。

建恒帝垂老般扶着软塌缓缓站起,无力而漫无目的的走到一扇窗前,看着窗外无数的飞雪,感觉到如刀割的冷风,吹得人脸都僵了。

为天地戮命,为万世作贼。

建恒帝低沉的笑声渐渐在殿中响起,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讽刺与自嘲。

原来他为大兴的百姓做了这一切,在天下的眼中,仍旧是一个为皇位戮杀兄弟,谋权篡位的乱臣贼子。

那么他这些年来兢兢业业所做的一切,又都是什么?

他不甘,他不服!

建恒帝忽然猛地一拳砸在墙壁上,感觉到关节间倏然地刺痛,建恒帝的眸子渐渐变了,变得比从前更加阴狠,更加漠然。而到最后,变成了一种笃定。

那些与他作对的人,那些反对他成为一代圣君的人,都该死!

“严大人慢走。”

走出殿外的冯唯微微拱手,严厚昭闻言当即笑着回之以礼道:“冯公公留步。”

二人颔首间,严厚昭转身走下石阶而去,看着茫茫白雪中那个甩着衣袖,衣袂翩翩,挺直了背的严厚昭,与方才在殿中诚惶诚恐的模样,可谓是大相径庭。

“灵宝。”

灵宝见师父叫自己,连忙上前去,当听得冯唯附耳的低语,当即瞳孔一缩,几乎吓得一身冷汗来。

“去吧,一定要小心,否则你我都要丧命。”

灵宝闻言当即应声去了,冯唯静静地站在那儿,似乎已经麻木的不觉得冷了。

他知道,即便此刻让灵宝告知殿下,也已经无用了。

轻不可闻的叹息一声,冯唯立在廊下,看着眼前白茫茫的一切,有谁会想到,由严氏父子掀起的这一场腥风血雨,将会染红这个银装素裹的天地。

“天,真的是要变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血生花

得令的当日,锦衣卫便派了人南下去往了湖广与贵溪,在严厚昭的一手策划下,湖广学政李沛被赶去的锦衣卫抓捕带回了昭狱,其中凡是经手此书刊卖,校对的人,无论是官员还是平民百姓,皆是被绞杀,或是杖毙流放。

听闻此事的朝臣,皆是嗅到了不详的气息,他们很清楚,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内阁走了张怀宗,来了严惟章,新首辅哪里肯用一堆旧人。

即便是为了躲避风口,称病在家休养,连门都不敢出的官员,只要是曾经张怀宗的门下,皆是被锦衣卫请进了昭狱,与那汲水集有关系的,便是罪加一等,没关系的也能被添上关系,照样罪加一等。

在锦衣卫将要到达贵溪之时,前往报信之人已然先到一步,此时的张怀宗正穿着一身常服,披了一件厚厚的貂鼠大氅,淡然的坐在那,花白的头发挽着戴了一个竹斗笠,池塘被凿出了一个小冰口,一根鱼线吊在其中,张怀宗捏着那柄鱼竿,静静地等待着。

过了一会儿,一个家仆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生怕惊了那水下的鱼道:“老爷,京里来人了。”

原本昏昏沉沉阖着的眼皮微微一动,张怀宗好似睡着了般,动了动唇角道:“让他过来吧。”

那家仆闻声走了下去,不一会儿便听得迅疾的脚步声,待到近前,张怀宗淡然道:“你下去吧。”

那家仆会意地走了下去,来人当即上前焦急道:“阁老,前些日子严厚昭上报,湖广学政的汲水集中多有大逆不道之语,李大人已经被处死,家中也多被流放绞杀,凡是经手此书的人无一幸免,如今锦衣卫已然朝阁老这儿来了。”

张怀宗枯皱如老树一般的手微微一颤,手下的鱼竿不由一动,原本已然浮上水面,正试探地准备叼食鱼食的鱼被惊得尾巴一摆,登时抛弃了到嘴的致命美食,隐匿到了水下,只余微微残留的波纹。

“走了好啊,走了你也能保条命。”

张怀宗看着冰口之下,衰老而欣慰的声音响起,那来人当即焦急道:“阁老——”

张怀宗唇角泛起一丝冰凉又无奈的笑意,手中慢悠悠地收起那鱼竿,一点一点弯腰,将那装着鱼的桶提了起来,颤颤巍巍地起身走向池塘边,再行动迟缓的弓着腰蹲下,一反手间,将桶里的水和鱼都倒了个干干净净。

“知道了,你去吧。”

木桶回到地面,老人疲累的喘息声响起,这一番体力活儿在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面前也是极累的,张怀宗撑着膝盖缓了许久,在来人不能理解的眸光下,渐渐笑着背手,看着这冰封的池面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条命,是躲不过了,活到这把年纪还能有什么畏惧。”

说到这儿,张怀宗颤巍巍地转而侧首问道:“少亭与文净如何。”(注:文净是谭吾贞的小字。)

来人闻言当即回答道:“顾阁老在阁老走之后便有些隐忧,因而趁着淮河秋汛之时,举荐谭阁老亲自南下治水,如今谭阁老治水有功,听闻连圣上也说,大兴能治水的唯有一位谭文净,严氏父子虽想将谭阁老牵扯其中,陛下也应了,因而批准将谭阁老逐出内阁,贬为南京工部侍郎,至于顾阁老,严氏那尚未有动静。”

“好,好。”

张怀宗闻言连连点头,只要保住了谭吾贞便好,少亭果然不负所托啊。

“如此我也放心了。”

张怀宗一边说着,一边转而朝那人走,擦肩之时,张怀宗默然顿下,终究低声开口道:“告诉少亭,莫要为我求情,我这条老命不值得他们来救,从前说的与他再饮,只怕是不可了,让他将来到了桃李天下之时,将那美酒倒于地上,我也就能瞑目了。”

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的落下来,迷乱了眼前的一切,呼呼的寒风携着这冰封池塘的寒气更是凛冽逼人,老人迟暮而无憾的声音轻飘飘地消散在这冰冷的空气中,让人难掩悲伤。

“阁老——”

那人语中哽咽,张怀宗却是摆了摆手渐渐远去。

茫茫大雪之下,那个沾满了雪花,颤颤巍巍背手躬腰的背影,如同渐渐落下的夕阳,让人生出无限的悲凉来。

待到晚膳之时,张府的所有晚辈都集在一屋之内,张怀宗看着眼前充满了新生的面孔,既欣慰又悲凉,一家人已是难得如寻常百姓家一般,同坐一桌,谈笑生乐。

张怀宗的唇角与眸中皆是不掩的笑意,众人热闹间分明是一派天伦之乐的场景,可只有透过灯光仔细打量,便能看到每个人笑眸中的悲凉与哽咽,既热闹又酸楚。

直到入夜时分,穿着寝衣的张怀宗与夫人靳氏静静地坐在屋内,听着窗外簌簌下落的雪声,隔着桌案,张怀宗的手不由探出,覆在靳氏的手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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