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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入芙蓉浦(31)+番外

后院池塘边上的那株柳树经过一年的生长,已经有一人高了,且枝条繁密。杨沐看着它,虽然无人管照,一旦扎下根,有了雨露和阳光,就能顽强地生长。就好像自己对颜宁的感情,虽然从未刻意去浇灌,却在心底长成了一棵扎在骨肉里的参天大树,这一生,恐也无人能够撼动了。

吴严果然拎着蔬菜肉鱼肉来混饭吃。杨沐有点哭笑不得,他当时不过是说笑而已,吴员外在杨沐回家过年的时候包了一个大红包,几有他一年工钱的收入之多,所以吴严吃几顿饭还是吃不穷他的。更令他觉得无语的是,吴慈也常常跟在他二哥的屁股后头来蹭饭。杨沐取笑:“难道真是别人家的饭菜格外香?”

吴慈说:“之前那么多机会都没把握,实在有些亏,而今抓紧时间补上。”

杨沐:“……”这年头饕餮之徒格外多。

过完年,杨沐带着母亲又回到平城,日子依旧忙碌而充实。他从家里带了些南瓜子,在院子的一角洒下种子,到了夏天,他们便有了一个瓜棚,晚上常在瓜棚下纳凉,听蛐蛐儿唱歌,看流萤如明星一般从夜空中划过。杨沐还寻了一口大缸,像当年在私塾里种荷花一样,放进去几段藕,果然也长出一缸荷花,夏日里荷香阵阵,令人心静神宁,仿佛又回到了蓉乡。

这一年杨沐十八周岁了。吴家的长子吴宽春天完了婚,亲事是早定下的门当户对的小姐。吴严推说要专心读书,潜心举业,扬言说不考取功名就不成家,死活也不同意家里给他订亲。倒是杨母,看着儿子一天天成人,这人品才貌样样俱佳,偏生没有媒人上门提亲,知道是自己拖累了儿子,不由得心急如焚。

杨沐劝母亲:“娘不用着急,您儿子我还年轻着呢,您要安心养病,等您病好了,什么样的媳妇我娶不到?”杨母被儿子逗得笑了起来,才没那么心急。

让杨沐挂心的事有二:济安堂石大夫的小叔依旧没有回来的消息,颜宁今年秋天要参加乡试了。尽管知道颜宁是胸有成竹的,但也难免担忧,颜宁才华横溢,但性情太过跳脱,不拘小节,过于率真,并不适合为官。若是能进翰林院,也许可以避免那么多复杂的人际关系,杨沐在心里默默地想。

八月,天气依旧酷热难当,三年一度的乡试在秋老虎的肆虐中拉开帷幕。全国各地的秀才都往各省府汇聚,吴严已经在一个月前就去了省府菡城,这次随行的除了蒋管事,还有他家的书童弄墨。考试那九天,平城一直都没下雨,杨沐心里的火如秋茅着火一般旺盛,急得嘴角长了好几个泡。天气如此炎热,他一方面担心颜宁人在考场,每场一考就是三天,且三天不能出考场,三场下来,恐怕熬得人都要虚脱了,一方面又担心他耐不住性子,胡乱涂画几笔就草草交卷了。

万幸的是八月初八菡城下了一场小雨,这场小雨扫去了不少暑气,颜宁拎着篮子在习习凉风中入了考场。他倒是没有马虎对付,因为记着杨沐说的,要连他的份都一起考了,他又岂会马虎呢。因为不准提前交卷,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待文章都构思好了,便奋笔疾书,然后再斟酌推敲一番,誊抄好,又躺下睡觉,等着交卷。

终于熬到八月十七,三场考试都结束了。颜宁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租住的小院,倒不是考试伤神,而是号舍里的c黄既窄又硬,硌得浑身酸痛,饭也不吃,倒头便睡。一气睡到第二日近午,实在耐不住腹中饥饿,才爬起c黄来。洗漱完毕,出了小院门,去旁边的面摊叫了一碗馄饨面。

正吃着,就听见有人在叫:“颜宁,可算找到你了。”抬头一看,正是吴严,一手摇着纸扇走过来。

颜宁与吴严交情素来不太好,便淡淡地说:“是你啊,吃了没?一起用饭?”

吴严走过来坐下:“你这是吃的什么饭?早饭又太迟了,午饭还不到时间。”

颜宁面无表情地说:“早午饭。”

吴严一脸玩味地笑:“你不会睡到现在才起吧?我赶早去望月楼吃的水晶蒸饺,皮薄馅儿大,虾仁馅的,味道真是太绝了。”

颜宁死命地嚼嘴里的馄饨,暗地里翻了个白眼:怎么没撑死你。吴严侧身打量了一下身后的小院:“你就住在这里,这也太偏远了点吧,我以为你至少也要住在解元楼的。”

“住在解元楼里就是解元了?”颜宁兀自低头喝面汤,他来得晚,靠近考场的客栈小院都住满了,便只好找了一家偏远的院子,不过偏远也好,胜在清净。

吴严打个哈哈:“那倒不是,就是不太好找。杨沐托我给你捎了点东西,本来是考试之前要给你的,找来找去都找不到你人,现在都用不着了。”

颜宁伸了手:“东西呢,拿来。”

吴严说:“杨沐说都是些考场注意事项,还有他抄的一些历年的经典文章,这考试都过了,你用不着了吧?”

颜宁的手仍然伸着:“用不着也是我的事,那是杨沐给我的,拿来给我。”

吴严摸摸鼻子,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和一卷纸,颜宁也不看,就揣进怀里,然后继续吃馄饨。

“这不是吴世兄么?”

吴严回头看,原来是同住在解元楼里的考生,名叫梁春元的,便拱手作揖:“原来是梁世兄,幸会幸会。”

颜宁嘴角抽了一下,也没抬头去看。那梁春元连忙走过来,在吴严身边坐下:“吴兄在此用膳?”问的是吴严,眼睛看的却是颜宁,他早就看见颜宁了,苦于没机会搭讪,正好发现旁边的吴严自己认识,便忙不迭地过来了。

“不是,见一个朋友。”

梁春元直勾勾地望着颜宁:“那还不引荐一下。”

吴严“哦”了一声:“这位是我的同窗好友颜宁。”

颜宁感到有一道露骨的眼光落在自己身上,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吃完最后一个馄饨,站起身来。那梁春元看清了颜宁的脸,满脸的惊艳,连忙起身作揖:“原来是颜世兄,在下梁春元,虞县人氏,也是这届的考生。有幸结识颜兄,真乃三生有幸。”

颜宁又忍不住嘴抽,心想你年岁看起来至少二十七八了,还管我叫兄,未免把我叫得太老了吧。嘴上说:“幸会幸会。”抬腿便朝外边走。

那梁春元长得油头粉面,平时最喜流连花街柳巷,喜欢体态纤细、面容姣好的少年,看见相貌出众的男子,就想尽办法去结交。他家是虞县的富户,自幼读书,考了十来年,才终于混了一个秀才,跻身于乡试行列,一到菡城,便住进了解元楼。吴严跟他也就是隔壁房客的交情罢了,并不很熟,看见颜宁走了,吴严连忙跟上。

那梁春元也忙忙跟上:“二位世兄去哪?可否带上在下。”

颜宁停下来:“我们要去拜访一位师长,实有不便,还望见谅。”

梁春元连忙堆上笑脸:“无妨无妨,我们日后再会。”

“我们哪里有什么师长在菡城?”吴严一路小跑跟上颜宁。

颜宁不回答他,斜睨了他一眼:“你打哪儿认识的这种人?”

吴严苦着脸:“我哪里认识这人,他同我住一个客栈,这人自来熟,主动跟我攀的交情。”

颜宁咬着牙斜睨他:“下次碰到他,别往我跟前领,要是再同他出现在我面前,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屈起手指头,作了个要凿他脑袋的姿势。

吴严连忙举起双手护头:“不敢了不敢了。那咱们现在去哪?”

“去吃你说的水晶饺子。”

“你才刚吃过馄饨,难道还没吃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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