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孺慕(135)+番外

一个人本来就很难买菜,于是一周能开伙三四次已经十分难得。其他时间则是在公司或者外头解决。口味会因为习惯而变换,慢慢地,苏潼也能够接受这里味道清淡甚至甜腻的味道了。

与老人家几年不见,席间不免被问起最近的一些情况。他们问问苏潼的近况,也问问李嘉图的,得知李嘉图去年前往日本留学,一桌人不约而同都静了几秒钟。

苏潼原先不觉得有什么,可这几秒钟的安静好像一个巨大的旋风,卷得他的心空了一遭。他笑道,“年轻人有抱负当然要出去闯一闯。在自己喜欢的事情上拥有天赋,是很难得的事,浪费机会就太可惜了。”

听罢,施诗磊打了个抖,“好冷。”

“施施。”符奶奶不太满意地剜了他一眼。

他嘿嘿笑着,说,“是挺冷的。奶奶,待会儿我想把秋天酿的那坛石榴酒温来喝。”

符老先生说,“喝吧。石榴寓意好。”

苏潼看着低眼吃饭的符老先生,隐约觉得他这话是对自己说的。他说,“我从东京带回来一些茶点,不如拿来佐酒吧。”

“管不了你们年轻人啦!”符奶奶好笑地摇了摇头,“先好好吃饭吧。我等下帮你们把炉子找出来。”

下过雪的天空总是特别明净。晚饭后,苏潼回房间里洗了澡,换好衣服推开浴室的棱窗通风,正好见到银色的月华洒满庭院,将小小的明堂照得格外明亮。

他站在窗前吹了一会儿冷风,看着对面墙上爬满的枯藤发呆,直到打了个喷嚏,才想起要添衣服。

江南一带到处都是这样的房子,除了民居,还有园林。从前的人格外风雅,能够在有限的空间里制造出春花秋月、春夏秋冬,仿佛每一扇窗户外都是一幅画,每一刻的月光都值得逐步停留。

苏潼年纪还小的时候也十分喜欢这样的庭院,毕竟古诗词里描述得太多、太好。不过当他来到杭州定居,将周围的大城小镇都游遍,又觉得来来去去都是重复的景致,并无特殊。看多了,也觉得厌腻。

然而对李嘉图来说,却都是不同的。他有一双敏锐的眼睛,能够看出每一座亭台楼阁的不同,甚至可以不看解说,就告诉苏潼那座房子里曾经发生过怎样的故事。李嘉图说,建筑物会说话,它告诉世人,建造它的人在考虑什么、喜欢什么,有怎样的生活习惯。

李嘉图在符家台门度过了大半个暑假,苏潼也因此在这里住过小半月。苏潼还记得,他来的那天,李嘉图带他在台门里逛了一圈。

尽管已经在这里工作了两个星期,但李嘉图一直没有机会把里里外外都好好看一看。他们先去了台门口,李嘉图在正门和侧门间研究了很长一段时间,猜想这家人一开始恐怕走的不是正门。

“怎么说?”苏潼疑惑道。

李嘉图比了一下正门柱础和柱高的比例,“正门和侧门柱和柱础的比例一样、设计也一样,应该是同一时期设置的。但是正门的门钉用以钉门于横幅,但侧门只是装饰而已。明清之后门钉才沦为纯粹的装饰品,所以我猜想这个正门应该明清以前就有了。”

“你不是说,正门和侧门建造时间是一样的吗?”苏潼想了想,问,“你说侧门换过?”

他连连点头,“用的多了,当然就换掉了。回头问问符爷爷。”他耸了耸肩,跳过了门槛。

明堂内,石榴花开得正好,一朵朵红艳艳地点缀在翠绿色的枝头。刚刚泼过井水的明堂内,每一块青砖都亮晶晶的。

李嘉图穿着背心和短裤,脚上拖着木屐,不知多长时间没有剪的头发已经能扎起来。他的胸口和两条胳膊都是晒黑晒红的印记,和原本白色的肌肤形成强烈的对比,显得不修边幅。

苏潼走在他后面,问,“那为什么不走正门呢?”

“大概是怕犯冲吧,”他脚上的木屐哒哒哒作响,听着轻松而慵懒,“宅子周围有水路、兽头、庙口这种,会冲犯大门,给主人家带来不利。这是风水上的迷信,不过古人很信这个。”

李嘉图走到那株石榴树下,蹲下来,介绍说,“这个盆,是道光年间的。你看,这里写着。”说罢,他用一支掉在地上的树枝刮掉盆上的污泥,让字露出来。

苏潼却笑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剪头发?我都要抓到你的小辫子了。”

“啊?”他抬起头,用手背上的骨架推了推滑下来的黑框眼镜。

苏潼蹲下来,扯了一下他扎起来的头发,“我扯你辫子了。”

“我明天记得,肯定就要剪了。”李嘉图继续刮盆上的泥,“老忘、老忘,明天你千万得提醒我。”

苏潼想了想,说,“别剪了,挺好看的。”

李嘉图古怪地瞥了他一眼,夸张地说,“你没觉得,油光可鉴吗?”

闻言,他忍不住笑起来。

“你看这里,道光七年……”李嘉图转头,皱眉问,“你怎么就是不看呢?——诶!”一颗石榴花砸到了他头顶上。

苏潼把那朵石榴花拾起来,作势要往他头上戴,被他瞪着眼睛用手撇开了。

李嘉图倏尔起身道,“我出去剪头发了。”

第96章 番外一:一则故事3

入口的石榴酒仿佛还留有夏天的味道,在灯下温成殷红色,于琉璃盏中闪耀着一种夺目的迷光。

喝到胃部发暖,苏潼眯起眼睛,错以为自己透过散发着微光的酒见到了李嘉图的眉眼。台门自酿的石榴酒不是第一次喝。那年冬天,符家人给他们寄了一瓶……

李嘉图出国前的那个冬天,和几个朋友一道去了一趟山西。归来那天,杭州下了一场大雪。苏潼清晨前往灵隐寺时没料到这场雪,回来去接李嘉图,落魄狼狈得让他都不敢认了。

“怎么头发落了雪,也不拍一拍。你看,都湿了。”李嘉图没顾上通道后面还有人,用摘下来的羊毛手套往苏潼头发上擦了好几回,终究没什么效果,他轻微地叹了一声。

苏潼一手拉过他的行李,一手牵住他,让出过道,问,“你朋友呢?”

“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李嘉图说完,自己先愣了一下,扭头看看苏潼。

他挑眉道,“叫声听听。”

李嘉图定定看了他两秒钟,低头往他肩头上蹭了蹭,小声叫道,“阿娘~”

“走走走。”苏潼推开他的脑袋。

并没有直接回家,两人绕到了机场的咖啡店买咖啡。李嘉图急着连接网络记一些飞机上听到的东西,一进咖啡店就自顾自找地方坐下来,掏出笔记本。

苏潼买好了咖啡放到他面前,问,“什么有趣的事?”

“徽派建筑……”他盯着电脑屏幕,连眼睛都没抬,撇嘴露出了纠结的神情。

苏潼知道他也说不出更多解释,索性就不追问了,把咖啡放到他面前。谁知他顺手一碰,险些把纸杯碰倒,好在苏潼眼疾手快扶住了杯子。

——李嘉图还是看着电脑,手下摸摸索索,先是摸到了苏潼外套的衣袖,然后是他腕上的手表,抓了抓他的手背,从掌心里取出自己的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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