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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分(2016重修版)(59)

他垂下眼帘,没说什么。

“嗯?”施诗磊偏过头看他。

符钦若轻轻拍了拍他的腰,轻声道:“奶奶在外头呢。”

他吓得立即松开了手,回头一看果然连门都没关,符奶奶就站在门外想看戏一样看着他们两个。

“奶、奶奶……”施诗磊额头上冒出冷汗,甚至从符钦若身边退开了两步。

符奶奶微微笑了一笑,没追究这件事,对符钦若说:“你上韩师傅家去吗?要是去,就顺便送碗汤圆吧。我刚刚煮好的。”

韩师傅就是那位制琴的师傅。尽管符钦若之前就说过家里跟这位师傅关系好,但施诗磊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关系。要是真的这么好,为什么他孤身一人,元宵佳节也不请韩师傅上家里来一起吃饭呢?

就连带上的汤圆也是符奶奶特意煮出来的红豆汤圆,跟他们晚餐时吃的都不一样。

“奶奶对韩师傅这么好,爷爷不生气?”来到韩师傅的家门外,施诗磊忍不住小声问。

“很好吗?”符钦若奇怪道。

施诗磊惊诧地看他:“你家是怎么定义对人好的啊?”

符钦若按门铃以前思考了一番他的问题,说:“由心吧。”

“那我对你好不好?”施诗磊调笑道。

他点头,并没有分毫怀疑:“好。”

施诗磊讶然,眨了眨眼睛,正打算追问两句,符钦若已经按下了门铃。

开门的老人家风骨正健,只见第一眼便知年轻时也是个英俊儿郎。他看到符钦若,也不惊讶,让出了门道:“走得挺快的。”

“嗯,雨挺大。匆匆过来了。”符钦若先让施诗磊进门,介绍道,“这是我朋友,施诗磊。这韩师傅。”

“韩爷爷元宵节好。”他一进门就把保温桶提起来,“这个,奶奶让送过来的。”

韩师傅接过保温桶,话虽客气,声音却清淡:“嗯,谢谢了。”

应该是之前提过要修琴的事,韩师傅在他们进门后不久便向符钦若问起琴在哪里。

符钦若把背了一路的古琴从背上卸下来,放在旁边一张空着的琴案上,打开包,取出琴。

施诗磊看在一旁,听他们讨论了一阵,都是些自己似懂非懂的专业术语。

过了片刻,韩师傅抬头对站在边上的施诗磊说:“随意看看吧,不必拘束。”

他一怔,看向符钦若。

“去吧,待会儿叫你。”符钦若似乎对这间屋子也很熟悉,对边上一间屋子抬了抬下巴,“那里有书,也有电脑上网。”

施诗磊寻思着既然听不懂他们所谈的,留着也是无益,便点点头,对韩师傅笑了笑,往书房走了。

韩师傅家虽然住在单元楼里,格局简单、设计朴素,但藏着的东西却都是宝物。他一走进书房,就看到墙上挂着一方古琴。

太细节的东西施诗磊不了解,可寻古的东西见多了,也知道哪些是真正的古物。比如眼前这方琴,只是静静悬挂在那里,也已经让人觉得时光退回了近百年。

施诗磊走近去,舔了舔嘴唇,想要抬手摸一摸琴弦,又怕出了什么差错,还是双手背在了身后。

除了古琴,旁边架子上还陈放了两支箫,都是有些年月了的。他甚至在墙上那幅山水画旁,看到了一架琵琶。施诗磊觉得那幅山水画似曾相识,走过去一看落款和钤印,顿时吃惊得说出话来。

就算不知道符爷爷的表字是什么,可“符”这个姓氏毕竟不多见,何况上钤印的篆他今天在分字画的时候看过了无数遍,一定就是符爷爷的印。

钤印有两个。另一个他今天也看过几次,应该是符奶奶的。这时他猛然回想起,这幅画是去年他第一次去符钦若家的时候,爷爷在书画室里描的腊梅。

原来成品是挂在这里,后头分明也写着是送给韩师傅的新春礼。

或许老一辈人的感情终究是他所不能理解的,在他眼里,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这样含糊暧昧几十年,真是没意思。可是,说不定正是因为更确定,所以才会维持这样的关系这么久。

也不知道符钦若由这些老人家带大,会有几分心思是从了他们的。

施诗磊欣赏着面前的工笔画,暗揣哪怕是学校国画系的教授,画得也未必比符爷爷好。工于手法也暗含写意,融会贯通,就连字都写得如寒梅般苍劲清高。

他不知不觉在这幅字画前看了十几分钟,要不是听到符钦若他们在外头试弦,还没有回过神来。

书架上放了一叠线装古籍,施诗磊小心翼翼地拿起一本,定睛一看便愣住了——竟然是白石道人的诗集。可施诗磊记得他的善本现在非常难找,在学校里能找到的也是影印本,还需要预约才能拿到。

就这书的新旧程度来看,应该不是以前留下来的,施诗磊翻开来一看,果然不是善本。甚至不是刻本,而是誊抄本。他捧起来看了看,只觉得这个字很眼熟,有欧阳修的气貌,又含褚遂良的风韵。

一个念头突然从他脑子里冒出来,难道是符钦若誊抄的?施诗磊端着本子走到字画前,认真对比了一番字画上的字,并不像符爷爷的字。

“看上什么了?”符钦若走进来,看到他捧着一本书在看,问道。

施诗磊把书摆起来,问:“这个是你抄的?一整本呢。”

他走近以后看清楚,点了点头:“嗯,前些年抄的。”

闻言施诗磊睁大了眼睛,二话不说把书抱在了怀里,特别用力:“我要这个。”

“要什么?”韩师傅拿着符钦若带来的琴走进来,正巧看到施诗磊死死抱着书的模样,顿时笑了,转而正色道,“这个不能给你。”

施诗磊不过就是做做样子,被老人家看到了笑话,腼腆地笑笑,问符钦若:“怎么抄了这么一本啊?”

“韩师傅生日,当时还是穷学生,不知道要送什么,就去图书馆找了影印本回家抄的。为了找人做线装,还跑大半个北京。”符钦若看他恋恋不舍地把书合上,手还在封面上婆娑了一阵,便问韩师傅,“师傅,这个我们借回去可以吗?他看完了拿回来还给您。”

“我还想临呢。”施诗磊小声道。

韩师傅把琴放在琴案上,闻言抬头说:“你们两个不是朋友吗?你想临符钦若的字,何必非得着这一本?”

“可是,很好看啊。”施诗磊又翻开来盯了几分钟,问符钦若,“前几年是前几年?”

符钦若回忆了一下:“大三那年?”

“跟我一样大!”他又看了一眼,嘀咕道,“怎么我的字那么丑。”

施诗磊合上书,跑到韩师傅身边跪下来,央求道,“韩爷爷,这个借给我好不好?我想好好看一看呢,借我几天吧。不会弄坏的。”

韩师傅转头看了他片刻,笑着摇了摇头:“想拿就拿走吧,谈不上什么借不借的。”

他心里一喜,可想到这毕竟是符钦若送给老先生的生日礼物,还是说:“谢谢韩爷爷!我看完了就送回来给您,不会拖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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