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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良颜(6)

杏雨知道自己迷路了,心里很急,可越急就越是找不到路,她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走,想着遇到个下人打听一下也好。

可偏偏这会儿正是午后,园子里看不到什么人。杏雨额头上渗出一层薄汗,她四处张望,忽见竹林里有个人影正向这边走来。

杏雨大喜,连忙走进竹林迎了上去,待走得近些,杏雨这才看清来人。

她吓了一跳,这人并非金府的下人,而是上午刚刚见过的许家公子!

她连忙弯腰行礼,没想到许庭深竟然也认识她。

“咦,你不是服侍五小姐的吗?怎么在这里?”

宋氏自以为做得体面,让人给玲珑换了新衣裳,又借了首饰给她,却忘记了许庭深本就是官宦人家的公子,看人看得仔细。

玲珑进门时他看了一眼,玲珑在大厅时他偷偷看了好几眼,不但看到玲珑簇新的裙子下面不经意露出的一双旧鞋,也看到玲珑身边丫鬟的装束。庶出的三小姐金媛,她的丫鬟穿着刻丝缠枝短褙子,戴着赤金镯子,这是大户人家一等丫鬟的装束。而身为嫡长女的玲珑,她的贴身丫鬟却只穿着半新不旧的豆青比甲,什么首饰都没有,分明连三等丫鬟都不是。

是以,他对玲珑的这个丫鬟有印像,一眼就认出来了。

知道这是和小姐有婚约的人,杏雨不敢相瞒,忙道:“五小姐让婢子去碧桐院给宋太太还首饰,可婢子刚从江南回来,困在这里迷路了。”

许庭深眉头微蹙,早已猜到金五小姐在金家过得不会好,可没想到就连出来见客的首饰也要一个妾室借出来。江南金家是大武朝数一数二的巨富,金敏这一支又已入仕,金家最不缺的就是钱,堂堂嫡长女却连见客的头面也没有。

“这里的布置和我家园子有些相像,你从这竹林穿过去,走不多远就到宴息处了,那里人多些,你到那边再打听吧。”许庭深道。

杏雨连忙谢了,捧了首饰匣子快步离去。

许庭深也是刚刚从宴息处出来,他有吃完饭散步的习惯,没想到在这里遇到杏雨,他心里有些不悦。

今年过年时,父母对他说:“你和金家的婚约虽是自小定下的,但金家大太太得了那样的病,说出去总是不好听。这门亲事你若是不想要了,那就罢了,我们也不为难于你。”

许庭深只说他再想想,这一想便是几个月,直到一个多月前,他决定和同窗金子烽一起来金家,名为拜见好友长辈,实际上大家都懂得,他是想见见未来妻子。

虽然只是匆匆一面,但他对玲珑印像很好。娇娇小小的一个女孩儿,和她的名字一样,玲珑剔透,如果有何不妥的,那就是她生得也太好了,竟让他觉得自己有些配不上。

他从小就是个务实的人,从没想过能娶到一位绝代佳人做妻子,他心目中的娇妻只要清秀斯文,小鸟依人便足够了。

这个金玲珑年纪小小,却已有说不出的光彩,和他想像中的妻子并不一样,可不知为何,他心里却是痒痒的,巴望着再看到她一次,哪怕远远的,只看到她的身影也是好的。

第七章 同根生

虽然第一次见面的感觉很不好,可玲珑还是想和哥哥单独见上一面,一个娘胎里出来的,怎能就这样生分了呢。

记忆中的那一世,她是个孤儿,从小就被个老婆婆收养,后来老婆婆死了,她就做了小乞丐,讨不到吃的就偷。一次她看到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女人买东西时没有拉上包包的拉链,便尾随着,想从包包里偷东西。没想到,她的小脏手刚刚碰上那女人的包,手腕子就被人抓住了,她抬起脑袋,就看到那个女人正冲着她笑呢。

这个女人就是她的师傅,她的名字叫秦玛丽,早年是行内大名鼎鼎的神偷,后来被人废了双腿,这才隐退江湖。

那一年玲珑五岁,她是秦玛丽唯一的弟子,但师傅对她却并不亲厚,这也是行内的规矩,严师才能出高徒。八岁那年,玲珑混在一群游客里,偷回一堆没用的东西,结果被师傅用藤条抽,让她记着,什么是带眼识人。偷儿靠的是眼力,分不清有钱没钱和钱在哪里,还怎么吃这碗饭。

玲珑吃不住苦头,就想逃跑,可每次跑出去都被师傅抓回来。那时的她最开心的事情就是趴在阳台上,看对过的一所幼儿园放学,小朋友们被爸爸妈妈领着,欢欢喜喜回家去。

小小的玲珑便常常幻想着,有朝一日她的父母找到她,把她领回家去。

再大一点儿,她就死心了,那都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现在她有很多亲人,但却没有一个当她是他们的至亲。母亲疯得根本不认识她,嫡亲的哥哥连正眼都不看她一眼。

玲珑默默叹口气,上一世没有亲人,这一世有亲人也形同没有,可是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她也不想失去他们。

这些年在江苏老宅,玲珑虽然过得不好,却也和府里的针线婆子学了一手好针线。她本就机灵,学东西比那些堂姐妹都要快。她们都有专门的刺绣师傅,而她只是跟着针线婆子,一手刺绣功夫反而比她们都要好。

她让杏雨去领了丝线和绸布,整夜没睡,给哥哥做了扇子套和配套的笔袋子,她不知道哥哥的喜好,便各自绣了几竿翠竹。

次日早上,估摸着哥哥已经给父亲请安回来了,她便带着杏雨去了哥哥住的听风阁。

说起给父亲请安这件事,也是让玲珑既可气又可笑的。既然回家了,就应每日晨昏定令,所以在那次碧桐院门外偶遇父亲之后的第二日,一大早她便来到墨留斋给父亲请安。父亲早已与另外三位妾室不再亲近,不在宋氏那里时,便都是在墨留斋过夜。

那日玲珑来到墨留斋门口,便被父亲的小厮侍书挡了下来:“三老爷说了,五小姐的孝心他领了,让五小姐以后不用再来请安了。”

侍书的声音冷冷冰冰,鼻孔差点扬上天了,玲珑没有说话,带着杏雨就走了。走到一丛木槿花后,她停下来向墨留斋看去,却见金媛领着金妤走进墨留斋,侍书满脸堆笑,表情变得比变脸鸡都要快。

玲珑笑出眼泪,谁愿意早起请安,既然这样,索性一觉睡到三竿。热脸贴冷屁|股的事,一次就够了,没有第二次,哪怕你是我爹!

玲珑早就偷偷记下府里的地形,她没像杏雨那样迷路,很快便来到听风阁。

金子烽刚刚从墨留斋请安回来,丫鬟说五小姐来了,他皱皱眉,但还是让丫鬟请玲珑进来了。

玲珑给兄长见了礼,见哥哥穿件竹叶纹直裰,心里高兴,看来哥哥也是喜欢竹子的。她忙拿出连夜缝的绣竹子的扇套和笔袋送给哥哥,金子烽接过来,随手放到案上,没有多看一眼,他甚至没去看妹妹眼下那一抹乌青。

“三哥,母亲病得很重,我想……”

玲珑刚一开口,就被金子烽截去话头,不耐烦道:“早些年看过大夫没有用,你还想让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金家有位疯了的大太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