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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良颜(58)

“小姐,您……”

她刚一开口,就被玲珑打断了话头子:“绣了一下午了,我眼睛都要花了,你照看着,我到山上走走,晚膳时回来。”

杏雨看看外面的天色,已经是傍晚了,一会儿就要晚膳了。

玲珑却已经换了身轻便的衣裳,半新不旧的蜜合色家常小袄,下面是同样半新不旧的葱黄绫子裤。

闺秀们平素都是穿裙子,这种绫子裤是胡服,只有骑马时才会穿着。大武朝以武力得天下,三代君王都是战功赫赫,因此贵族们不改尚武之风,豪门望族的闺秀们也以善长骑马和打马球为荣。这胡服便是骑马时的最佳穿着,玲珑虽然没打过马球,但这种裤子也缝了两条,穿这个练功,远比裙子更方便。

“如果我回来晚了,你们别等我,先吃吧。”

玲珑说完了,便一溜烟似的跑了。正像她所说,绣花绣得眼花了,她要出去放松一下。

落日西斜,没有了白天的火烈,带着暖暖的金辉,山野披上蝉翼般的金纱。桐花已经谢了,山杜鹃却依然开得灿烂夺目。

远处传来枣花的清香,和着杜鹃的花香,令人精神为之一爽。

玲珑站到山坡上,深深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做了几个扩胸运动,便向着雾亭跑去。

自从上次摔伤以后,她还是第一次来雾亭。过了好几天,那位杯弓蛇影担心有刺客的十二皇子,八成已经回京城了,再说,就算遇到也没关系,他既然赔了银子,那就证明她不是刺客,不是犯罪嫌疑人,她有什么可怕的。雾亭虽是大武疆土,可也不是你们皇家园林,谁爱去谁去,你管得着吗?

玲珑这么想着,便已来到雾亭里。亭下便是那片白雾茫茫的山谷,已经傍晚,山谷中依然云蒸雾罩,宛若人间仙境。

玲珑欣赏了一会儿雾景,便又开始训练自己——

向着横批上的两个字不停跳跃!

她练习的当然不是单纯的跳跃,而是在空中停留的时间,每一次跃起,她都用手指在那字上描画,但最多的时候,也只是描画了两笔,身子便落了下去。

自从上次在雾亭看到这个横批,知道真的有人能在空中写字,玲珑便琢磨着或许师傅和秦空空真有关系呢。

石二第一次见到她的身法,便说她是秦空空一脉的,秦空空姓秦,她的师傅秦玛丽也姓秦,师傅从未提起过自己的身世,江湖上也没人知道。

如果他们真的有关连,那这门功夫从古代传到现代,八成已经有很多精华失传了。但世间所有的功夫,都是苦练得来的。她有根底,年纪又小,这时练习还来得及,因此玲珑自从病好以后,每天晚上睡前都会跳上几百次,来到雾亭,当然更不能放过现场历练的好机会。

其实她今天出来时是有心事的,别看她和杏雨说得轻松,可是柳玉儿来京城的事,还是让她挺郁闷的。

自从大半年前她大病初愈记起前生的事,便盼着有朝一日回到京城,回到母亲身边。纵使那时她在老宅整日做些下人们的粗使活计,也还是打听到一些事,其中就有关于这位表姑太太的往事。

柳玉儿曾经和她爹议过亲事,在她爹另娶他人之后,伤心欲绝,随便找了个人便嫁了。没过几年,夫君死了,柳玉儿带着幼子相依为命。

大武朝的律法是不阻止寡妇改嫁的,柳玉儿真想改嫁给父亲金敏,也并非没有可能。

金老太太明知道柳玉儿和金敏的过往,却还是不避嫌的和她一起来京,想来就是存了这个心思。

宋秀珠自以为聪明,没想到引狼入室。

宋秀珠和柳玉儿孰胜孰败,玲珑不关心。她关心的只有母亲。

冯家家道中落,再也无力帮持母亲,父亲这些年之所以没有休妻,想来就是为了哥哥金子烽。

但若是金老太太硬逼着他休妻,或者中间再出什么变故,母亲唯一残留的这个名份也就荡然无存了。

玲珑心事重重,但是跳着跳着心情反而轻松下来。她越跳越起劲,忘了时辰,也忘了这些不愉快的事。

“珑姐儿,你怎么在这里?”

玲珑吃了一惊,她竟没留意到有人走过来。她落地看过去,只见暮色下,一个人站在那里,却是许庭深。

他没有和金子烽在一起,穿一件浅灰色细棉直裰,清秀的面容在暮色中多了些朦胧,整个人也更加恬淡。

见玲珑看着他却不说话,许庭深有些不好意思,担心自己冒犯到她。

“我来这里散步,恰好路过,不是故意的。”

听他这么说,玲珑差点笑出来,这人倒也挺有趣的。

以前见他总和哥哥在一起,玲珑直觉上把他和哥哥金子烽归成一路人,都是那种会算计的人。

可这会儿单独见他,却又觉得自己误会了。许庭深看上去还有几分木讷,远不如哥哥会说话。

第六十六章 好相送

“我也是来散步的,真巧,许二爷。”

许庭深在这里,玲珑不能再跳了,只好摘下别在衣襟上的紫薇花帕子抹抹汗。傍晚的天气没有白天的炎热,可她跳了这么久,早已汗流浃背。

水嫩白净的小脸因为出汗抹上了一层水光,更显娇嫩,许庭深偷眼看着她,暮色下,玲珑的俏脸水淋淋的,晶莹得近乎透明,只觉得书上说的吹弹得破便是如此吧。

少年的心砰砰直跳,如同有只小鹿闯进心房,有些心慌,有些甜蜜,更有些不知所措。

“你送我的笔袋子我随身带着呢,只是扇子套丢了,我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

他弄丢了她绣的扇子套,也不知她听到会不会生气,家里的堂姐妹常常为些小事就气得不吃饭,玲珑也会气他的吧。可是他不想瞒着她,他不想对她说谎,永远都不想。

玲珑有点儿心虚,那个扇子套被她偷回来了,想不到这个许庭深这么老实,把这事也告诉她。

纵然她对这门亲事不置可否,许庭深也是她自幼定亲的未来夫君。前世的玲珑也只活到二十出头,但她很小便出来“做事”,比起同龄少女更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身处这个时空,以她的身份,不会去妄想自由恋爱,那都是电影里骗人的。和许家的亲事是母亲给她定下的,她从很小时便知道有这门亲事,也知道她未来的夫君叫许庭深,她没有憧憬,也没有嫌弃,只是回到京城后金媛横插一脚,又加上哥哥金子烽暧|昧不明的“成全”,让她心里很硌应,连带着对许庭深也没有好感了。

除了在市集上说过两句话,她还是第一次和许庭深单独相对。少年清秀与青涩并重,如同一件细腻洁白的薄胎瓷器,惹人好感,也让人怜惜。

玲珑原是想找机会告诉他,那笔袋子和扇子套原就不是绣给他的,可这会子,她却不忍心说出来了。

“你送我的象牙雕我看了,雕得真好。”

玲珑由衷的说。她没有恭维他,那象牙雕雕功娴熟,竹子形态各异,分外灵动。偷过那么多好东西,玲珑对艺术品多多少少也懂一些。他的雕功并非如他所言的初学,而是应有多年的功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