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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娘美如玉/花开胜锦(354)+番外

作者: 浣若君/我是浣若 阅读记录

在朔方这种荒草滩头,这一方草滩必是人力之为,显然也是沈归的手笔。

到人世二十三年,孩子都有了,才第一回 祭拜亡母之墓。如玉接过丫丫手中的酒奠了,轻声叫道:“娘!”

只这一个字,她便止不住泪如雨落。

她娘是花剌人,按理来说不通汉话的。于是如玉又改成花剌语,轻声说道:“女儿坎坷一生,到今日才有机会来您的墓前一祭。”

心有千言万语,在坟前哽咽,却是一句也说不了来,唯有伏地而哭。山脊上禁军侍卫环侍,丫丫站了坟阙之外,如玉一人跪在那一片如毯织成的绿草中央,捶地而哭,七月的暑风刮过,哭声回荡在山谷之中。一袭墨绸深衣的赵荡,手持把油纸伞,就站在三里外的另一座山头上,望着对面背身而哭的如玉。

三里路,是说上山与下山的距离。对面那座山头略低,若相对而望,能连彼此的眉眼都看的一清二楚。若喊话,不必太大声就能听得见。

那是沈归替自己选的墓地,是仰视的姿态,能叫他时时望着对面沉睡于绿草滩中的,辽亡帝的元妃。

尊他的遗言,他的墓,也只是掏了六尺见方的深坑,就地起土埋葬而已。

*

哭声传到对面,赵荡身边随从问道:“国父,可要吾等即刻发动攻击,制服那些齐国禁军侍卫?”

赵荡轻轻摇头,抬头望天。北面一朵乌云渐渐压境,将整座山头笼罩。他道:“不要轻易打动,孤一人前去即可。”

往下是梯字形的羊肠小道,蜿蜒下去,深到山底,再一条羊肠小道蜿蜒而上。最难走的地方,只是一个接一个黄土簌簌下落的土坑。这种黄土堆成的山,雨天湿滑成泥,晴天干晒成焦土,唯一能搭脚如窜的,大约也只有本地的放羊娃,和那些黄山羊们。

事实上沈归本就是朔方人,老家就在离契吾山大约七八里远的地方。他幼年时常在此处放羊,所以才会把元妃安葬于此处。一点小心自私,他死后想要魂归故土,便将自己心爱的女人也葬在了故乡。

可她是有夫之妇,而且大他四岁。他为尊重故,并不敢相依而葬,所以才将自己的墓选在另一座山头上,意欲以亡灵为元妃为戌,做她生生世世的护卫。

走到谷底时,风渐起。如玉的哭声被风吹的七零八落,接着便有小雨零星落下。赵荡撑开油纸伞,一步步踩牢步子,在那零星而落的小雨中一步步爬上对面山头。

自从前年那一回逃难开始,赵荡就深恨雨天。那一路经太原,过黄河,在绵绵春雨中的逃难之路,那段走过炼狱的噩梦之途,是他将近四十年的人生之中最可怕的人生经历。

他恨阴雨,偏偏如玉竟选了这样一个眼看暴雨临盆的日子上契吾山。

风越吹越猛,埋伏的辽兵有些按捺不住,不停的在给赵荡打讯号。

赵荡站在山坡上,手凌空劈过,示意伏兵不可轻举妄动,转身跃上山岗。

乌云被狂风裹挟着继续南下,往朔方县城而去。留下薄薄一层细雨,润泽这七月的暑热,和脚下这片焦土。他的姑娘就坐在那片绵绵青草之中,背靠着她母亲的坟墓,裙边鹅黄的花儿开了一地。

贵为新朝皇后之尊,颇为意外的,她穿着十分朴素。那件本黑的长裙,是当初逃亡路上,她曾穿过的。那件绛色的长袄,也是她在破庙里偎在他怀中时,所穿过的。

四野无人,齐国的皇家侍卫们不知去了何处,尾随在她身边那小丫头也不知去了何处。他处心积滤想要见她,并在此布下天罗地网。而她恰恰也是为他而来,连穿的衣服,都是二人曾经在一起时穿过的。

细雨濛濛中,如玉面前摆着五只碗,筷子轻敲过,她忽而抬头,雨打湿发帘,目光相对上的刹那,赵荡胸口宛如被钟撞过。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

这是逃亡路上,在那破庙里,他贴身的护卫们即将赴死时,她所唱的行歌。

连齐森在内,那九个十七八岁的年青孩子们,那些孩子,从七八岁开始就在赵荡身边跑前跑后,刷马驾鞍,他们引开追杀他的花剌兵整整跑了七十里路,个个都被花剌人捅成马蜂窝一样,尸骸都无法收敛。

伞遮过额头,赵荡屈半膝而跪,手按上如玉的手。

敲击声戛然而止,如玉抬头,叫道:“王爷!”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最后两章,就大结局了。

明天更完正文最后两章之后,周一开始会更新番外。

第142章 果报

过雨离去, 阳光随即洒满山坡。湿潞潞的绿草地上,赵荡收了伞, 仰望雨后晴空, 自嘲一笑道:“你也是有备而来。”

偎在炭炉前相依而聊的旧时光,还仿如昨昔。她生完孩子之后, 比原来还要瘦, 露在窄袖外的手腕纤伶伶仿佛掐之可断。

“王爷,退兵吧!”她仰目望着他, 眼中满是祈求:“想想为了救你而死的那些护卫们,他们用九条命换来您的今天, 可不是为了叫您带着铁蹄践踏自己的故土山河, 杀自己的子民。”

他仍还是单膝跪于地的姿势, 越过她的后背, 坟墓,连接天际的黄土山一重又一重。赵荡自怀中掏了方帕子出来, 要去擦她脸上的雨珠。

边绣黑色暗纹的袖子伸过来,他身上依旧是那股淡淡的檀香气息。赵荡轻轻叹了一息,问道:“是张君叫你来的?”

如玉摇头:“不, 是我自己要来的。”

赵荡铁青着脸吼道:“不对, 是张君叫你来的。张登生的好儿子们,灭了孤的国不说,将孤的公主当着一把利刃,要砍伐掉孤最后的自尊和退路!”

他忽而扳住她瘦伶伶的肩膀,一双深眸, 满含着悲悯:“只为了一份搭救之恩,你就心甘情愿一次次被张君所利用?到如今孩子都有了,他还敢千里路上让你一个人到这种地方来,就只为劝服孤退兵?”

如玉挣得几挣,往坟阙中退了几步道:“是我自己要来的,我也不是为了张君,我是为了你故国的那些百姓,子民,和我的孩子。”

赵荡冷嗤一声:“当初孤妇人之仁叫张君蒙骗,永国府也是借此机会,才能将我大历江山取而代之。百姓,子民,孩子,孤如今有的是强兵,就在此刻挥兵南下,都能将它夺回来,拱手在你面前。”

如玉见劝不动赵荡,捧起香花裱烛等祭拜之物,转而说道:“我要往对面山头去祭拜沈大哥的亡魂,王爷可要一起去?”

大齐不过数百禁军侍卫,退于山坡之下,沈归的坟墓后面,全是西辽的伏兵。赵荡此番带了二十万人压境,将整个契吾山围成铁桶一般。

下山坡时,如玉走的很慢。她抱着那香烛盘子,低声说道:“当年我们伏杀赵钰之事,王爷是知道的。”

赵荡当然知道。那恰是他从此败走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