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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骨(92)

作者: 花月鹄 阅读记录

别看是个书呆子,迂腐倒有,却也不算榆木疙瘩似的蠢笨,眼下什么处境,自家心里还是有数的。

裴玄思瞧着他那一脸戒备的样儿,不由觉得有趣,仍旧淡淡的挑着唇角,没自承也没否定,双手负在背后,好整以暇的睨着眼:“你,是如何识得拙荆的?”

不是已经奉旨和离了么?怎么还以夫君自居,称呼她为“拙荆”?

看来这人果然心术不正,简直像个欺男霸女的江湖匪类,怨不得姜家娘子要躲到书院里去,一意避开他,如今却不幸又被他强掳在身边,不知受了多少苦。

肖缙云听得眉头大皱,可现在性命握在对方手中,刚才问得也不是什么好话,只得忍着这口气道:“也算不上识得,只不过……上次姜家娘子有幅家传的画破损了,我有幸同山长一同修补,算是帮了些忙而已。”

“哦,只是这样么?”

裴玄思也蹙起眉,微微偏头,面露疑惑:“既然没什么交情,那……上次你叫人悄悄递那张纸条给我,到底是拙荆的意思,还是你多管闲事,自告奋勇?”

此言一出,咄咄逼人的意思便显露无疑了。

肖缙云目瞪口呆,嘴里嗫嚅着蹦出几个“我”字,却回不上话。

“也罢,事情已经过去了,今后也不会再有麻烦,究竟如何也没什么要紧。”

裴玄思面色和顺下来,转了话头缓步上前:“你的身份已经漏了底,那些故太子旧党就是通天的本事,也护不住你了,走到哪里怕都逃不过一个‘死’字,与其被抓紧天牢里零碎受罪,倒不如早点来个了断吧。”

肖缙云见他靠近就已经预感到不对,生死一线,惊恐万状下再没有之前的硬气,浑身打着颤,扭头便跑,可惜脚下却软得厉害,没几步就扑倒在地上,后颈蓦然一紧,身子就被凌空提了起来。

“当年我阿耶拼死护着故太子,也就是你那父王,已经是恪尽臣节,我父母双亡,全家获罪,流放十年,因此生出天大的误会,让我这辈子都愧对拙荆……这些帐总有一笔该算在你们身上吧?呵,之前居然还想让我学阿耶的样,再重蹈覆辙保你登基称帝,这般不拿臣下的命不当回事了,是不是也太叫人寒心了?”

裴玄思把他揪在眼前,叹声轻笑:“本来亏了你叫人传信给我,拙荆才能躲过那一劫,饶了你的命也无妨,只不过如今这情势,留着你实在是个祸端,也碍手碍脚。放心好了,等我成就大事之后,不光是故太子和你,连肖寺卿的墓上也不会少了供奉的。”

第69章 玲珑心 裴玄思:为你,值得。

黎明时, 半空里又开始飘起雪花。

眼瞧着天又冷了几分。

内室的屏风后却热气腾腾,一片白雾氤氲中,不时传出撩动的水声。

片刻之后, 虚淡的人影长身而起,衣衫窸窣轻响, 为那道立影蒙上了一层微带灰意的烟青色。

裴玄思缓步从屏风后转出来, 一边走,一边随手系着素白的腰絰, 前襟却是松散半敞的,就像对面那扇窗一样。

他走过去, 索性把它完全推开。

雪片裹在寒风里吹进来, 顺势再被卷入怀中, 与刚在热水中被浸泡过,仍微微泛红的肌肤一触,立时融化殆尽, 精工雕琢般的肌理线条间很快笼上一层濛濛的水汽, 映着疏淡的朝霞晶莹闪亮。

他眼白微带血色, 脸上却看不出疲惫, 就这么站在窗口, 目不转睛地望着漫天风雪纷扬而下。

脚步声细碎地踏过外面的通廊, 很轻, 也不算快,但足以牵动他所有的心神。

但裴玄思并没有动,唇角暗翘了下,装模作样仍瞧着外面,耳中细细听着脚步走近,那条棉布帘子也被轻声揭开。

“咦, 你怎么……”

姜漓一手捧着托盘,另一只手仍撩着帘子,搭眼见他木桩子似的杵在那里,不由一愣,目光惊讶地落在他重伤的左腿上:“你……能起身了?”

“嗯,还是使不上什么力气,不过比前几天强些,好歹站一站没大碍了。”

裴玄思温然含笑地回头,又抬腿屈伸了几下给她看。

“那也不能站在风口上吹啊,啧,也不看看什么天时!”

姜漓抿唇蹙起眉,迎面到跟前,把手里的托盘放在方桌上,有意无意加了两分力道,震得桌面“砰”声一响。

裴玄思健硕昂藏的身子被那纤柔的娇躯硬生生挤到旁边,讪讪地眼瞧着她掩了窗子,插销上栓。

这轻嗔薄怒的架势,恍然就像儿时使小脾气的样儿,当真是说不出的娇俏可爱,实在太久没有见了。

他看得有些痴,又忍不住差点笑出声来,故意绷着劲儿,偏头看她:“这有什么,从前在北境边地,一年多半都是见霜下雪,我这副身板早就锤炼出来了。再说,就算受点风寒,大不了你写张方子,给我调治就是了?”

“这是什么道理!”

姜漓把窗子照旧封得严严实实,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是药三分毒,哪有不拿自己的身子当回事,光想着一病就用药的?何况你那伤还没好,万一着了风还了得么?”

她越说越气,但终究是在书卷里泡出来的温润性子,摇头叹了一声,也没真动怒,把托盘里的温盏揭开,捧出一碗热气腾腾的粥搁在他面前。

裴玄思乜眼抽了两下飘散出来的醇厚香气,咂咂嘴,一副被勾起了食欲的样子,坐到桌前,接过她递来的调羹,又抬头问:“阿漓,你吃过了么?”

姜漓正拿铁筷子往熏笼里的添炭,不知怎么的,蓦然听了这话,胸口酥酥地一颤,先前残余的那点不悦也消解了。

但似乎还有些许分不清来由的怨,纠缠在心里,不知从何说起。

“这是专给你熬的,别人用不得,快吃吧。”

她没抬头看他,拨旺了炭火,眼角余光瞥向不远处的屏风后,那边的沐桶还没收,这会子依旧雾气缭绕。

难怪进门的时候就闻到一股水嗅味,原来之前真的洗浴过。

寒冬时节,一大清早才刚起身的工夫,他向来是没这个习惯的。

姜漓不由起疑,总觉他有许多事瞒着自己。

“嗯?这粥里加了什么,怎么像是鹿茸?”

诧异的问话把她从出神中拉了回来,转头见裴玄思正拿调羹在粥水里搅动,还凑过鼻子在碗边轻嗅,眉头不轻不重地凝着。

“阿漓,这东西不是补男子肾阳亏虚的么?区区外伤而已,凭我的体魄哪就用得着这样?要是弄得一身燥气,那可怎么处置?”

他一本正经望过来,话却是不加掩饰的直白,还带着几分调弄的意味。

“什么鹿茸?不过稍加了半钱麋角粉而已,药性根本不是一回事,你现在……正有阳衰气虚,体脉寒凉的症状,恰好又赶上入冬,不赶紧进补怎么成?”

姜漓听得耳热心跳,忍不住横眼瞪过去。

为了让他能有复原的机会,自己费尽心思想出这食疗法子,到他嘴里却生生变了味道,没法光明正大见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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