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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骨(54)

作者: 花月鹄 阅读记录

刘攸宁绘声绘色,一气说到这里,口都发干了,端起茶一饮而尽。

再看姜漓,坐在对面依旧没受什么触动,就像刚听了段淡而无味的笑话。

这油盐难进的样子,让她有点措手不及。

正不知如何是好,姜漓又轻叹着开口道:“你在岛上无亲无故,也确实呆不下,这样吧,我请人安排车船,送你回裴府……若是不愿的话,便赠你些盘缠,是回乡还是去哪里,随你的便。”

刘攸宁听得一愣,不知是自己刚才末了那两句话太过着意,还是她趁机要赶自己走,不由着急起来。

“表嫂误会了,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老太君人老糊涂了,居然帮着外头算计自己人,表嫂你可是裴家明媒正娶的嫡孙媳,这时候须得赶紧回府去,把住门户才对,你想想,表兄那时候还忘不了你,你又怎么能放下他?夫妻情深,说什么也不能让那郡主横插进来,占了便宜!”

一不留神,意思就露出来了。

姜漓听到这里,已经全然明白。

原来她如此“用心良苦”,是想借自己去跟昌乐郡主和裴老太君拼斗,无论哪边败了,她都乐观其成。

就算不行,只要也能给这些人招气添堵,也能解了心头之恨。

这般浅薄又自以为是的心机,还真合了那句“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老话。

她不由好笑,看壶口里冒出热气,便拿棉巾裹手,提起来,给自己添了半盏。

“连裴玄思都没法子让我回去,你觉得自己成么?”

这句暗讽的话,让刘攸宁终于憋不住气了,霍地站起身,指着她:“姜漓,你呆了还是傻了,那个什么郡主可是要抢你的男人!你就这么眼睁睁瞧着不管?要是我的话,非跟她斗一斗不可,大不了鱼死网破,谁也别要!还有那个裴老婆子,成天这山望着那山高,无情无义,说什么也不能让她好过!”

她突然厉声吼叫,像要把所有的愤恨都发泄出来,引得迎儿在亭外回头怒视。

姜漓使个眼色,没叫她进来,转而撩唇一笑:“你既然知道这么多事,有没有听说陛下就要降旨让我跟裴玄思和离?其实我早就写下和离书了,从此跟他恩断义绝,毫无瓜葛。唉,可惜,你这时候再想起我,已经晚了,只能是枉费心思。”

雨还在下。

天下却挂着一弯残月,挑起的那头不知被什么映成了红的,就像滴着血的勾刃。

澄清坊的神策军值所里灯火通明。

正厅外的月台上摆着交椅,一名头戴三山帽,须发半白的宫中太监坐在上面,左右各有小内侍张伞伺候。

两排全盔全甲的卫士沿着台阶排下去,团团围着一个赤着上身伏在春凳上的人。

那太监接过旁边奉上的茶水,抿了一口,尖酸的脸上又添了几分厌弃,随手往托盘上一丢,袍下的靴尖也看似无意地动了下。

底下两名侍立的卫士却呵腰一躬,立时拿起靠在墙上的栗木大杖,一边一个走到春凳两旁,举杖甩开了膀子抡下去。

数十斤的东西裹挟着“呜呜”的风声落在腰背上,沾了雨水更是响亮无比,在空旷的校场上激荡出震人心魄的回声。

“用心把皮肉打烂些,没个样儿看看,咱家稍时可不好回话。”

那老太监尖着嗓子提醒,下面行刑的人立刻劲头更足,大杖在手上虎虎生风,粗糙的槌头再顺势抽扯,登时皮开肉绽。

转眼间,春凳上的人后背已经殷红一片,鲜血四溅,顺着低垂的手臂流下来,染红了泥水中紧攥的拳头。

半晌,下头又有人奉了茶过来。

那太监接受又尝了尝,这次算是满意了,品了几口,朝下面瞥了一眼,挥手道:“罢了,真把人打出个好歹来,咱家这里也不好交代,就这么着吧。”

说着,撑手起身,悠缓着步子走下石阶,两个小内侍照旧撑伞跟着。

他走到春凳前,俯眼瞧了那副不成模样的后背,血被雨水冲得满地横流,人就像伏在血河中。

似乎也觉得瘆人,他皱了皱眉,撩袍蹲下来时,却是一副笑脸。

“怎么样,滋味儿不好受吧?裴玄思,像你这种芝麻大点的三品将官,就算有能耐,在京里也是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想弄死你,就是一句话的事,以后学乖些,别随便招惹人,懂么?”

第41章 雪花飞 着令二人即刻和离

闷响声中, 内室的门被一股蛮劲猝然顶开。

张怀侧着膀子撞进来,把半身浴血的裴玄思架到床榻上,让后面的侍从掌了灯, 就挥挥手示意人都退下。

“兄长,忍着些。”

他说着伸过手, 小心翼翼地去揭那张贴在裴玄思背上的羊皮。

这是军中专治棍棒伤的法子, 即时止血最为有效,但敷药换药时不免又要受些苦。

张怀刚顺势往下扯, 一直没吭声的裴玄思就闷哼着浑身揪紧,背心也随之弓了起来。

他手一颤, 不由顿在那里, 却听下面沉声催促:“愣着做什么, 快!”

羊皮粘连着血肉倏然揭开,露出那副已经面目全非的后背,血虽然大略止住了, 但仍旧看得人头皮发麻。

张怀脸上不自禁地抽扯了几下, 起身先拿烧酒洗净了手, 拿镊子从剖好的新鲜竹筒里剥下巴掌大的一块薄衣, 贴在他背上。

这片伤极大, 他连剥了七八块, 竟还没完全覆住, 痛心之下,那股火气登时又窜起来。

“娘的,明明是金吾卫那边的人挑事在先,殿前司却判咱们寻衅不敬,结果让兄长受这杖责,还找头骟驴来监刑, 不用说,定然是那个昌乐郡主恼恨兄长对她不假辞色,故意暗中布局使坏!”

“没那么简单。”

裴玄思伏在榻上由他敷药,忍痛哼声轻笑:“你可别忘了,这件事本来已经压住了,是御史台那边又翻出来,潞王府的手伸得再长,也管不到那帮子谏臣头上。”

张怀呆了下,抬手一拍脑袋。

“是啊,兄长这一说,我也觉得奇怪,御史台的人向来都是动嘴皮子杀人,最爱找那些宗室贵戚的麻烦,这回居然跟潞王府一个鼻孔出气,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似是创药开始起效,伤处的疼痛有了缓解,裴玄思绷紧的脸也稍稍舒开了些。

“这有什么奇怪,潞王府拿捏不住那帮言官,有人却能使唤得动他们,就算是三省宰辅,六部尚书,恐怕也得卖个面子。”

“这怎么会?除了宫里的皇帝老儿,谁还能有这份能耐?”张怀咂唇吃惊。

裴玄思把额前散碎的头发撩到耳后,露出那双已经恢复沉定的眼。

“要是谁都呼喝得动,也就不必自称孤家寡人了。何况伴君如伴虎,做臣子的必然结党自保,那帮文人跟咱们也一样,师生、同窗、前辈后学……金榜高中,入朝为官前都出身于哪里,这辈子也别想脱出这个圈子。”

“东阳书院!”张怀脱口而出,“兄长的意思,事情是书院里串通御史台弄出来的,这却为什么?咱们又没有得罪之处,何况大嫂还是书院山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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