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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骨(52)

作者: 花月鹄 阅读记录

这个刘攸宁并非京城人家出身, 应该和岛上没什么牵连,就算是有, 也断乎不会一个人冒险跑出来。

莫非裴家出了什么大事,有人故意安排她来的?

谁会这么做?

倘若真是这样, 人又为什么会落水?

姜漓满腹疑窦, 眼瞧着那两名汉子在路人侧目下, 匆匆将她抬进了药堂。

过没多久,就看迎儿从里面奔出来,没等到身边就急火火地问:“娘子, 娘子, 你瞧见了么?我方才看见刘攸宁被人抬进去了, 听说是叫江潮冲上岛来的!”

说着便忍不住笑:“瞧她那副死狗似的样儿, 真不知能不能活呢, 哈哈哈……我猜八成是那裴老婆子又看中了谁家的娘子, 就把她也冷了。哼, 想想从前她那副趾高气昂的神气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金枝玉叶呢,如今这就叫‘雷打张继宝,一报还一报’,呸,活该!”

姜漓听这丫头骂得越来越起劲, 显然还记着之前的仇怨,恨不得对方立时死了才好。

她自己倒是心绪平静,说到底,刘攸宁也不过是颗受人摆布的棋子,合之则用,不合就弃如敝履,既可恨又可怜,只是自己浑然不觉罢了。

迎儿正骂得快意,见她不言语,赶忙拉着提醒道:“别怪奴婢多嘴,管她是死是活,娘子你可别心一软,便理了这闲事,到时候不定惹出什么麻烦来呢,咱们就权当没瞧见,由她死了更好!”

姜漓当然无心过问,暗想这岛上民风淳善,不论救得活救不活,终归算是她的造化,当下转了话头:“不说这个,药都买齐了么?”

迎儿拎起手里那一长串油纸包晃了晃:“一样不少,全在这里。”

“那回去吧。”

姜漓不愿多呆,扭身便走。

两人沿原路上山,回到半崖上那座小楼。

姜漓只让迎儿生火起灶,便打发她去了,亲手仔细配好药,倒进细砂釜里,加水放在炉上,自己搬张小凳坐在一旁守着。

炉火越烧越旺,浓重的熏热烘在她身上,却暖不亮苍白的脸色。

上次这么煎药是什么时候来着?

应该还是在颍川那会子,为了侍候裴老太君的病,每日里收集露水,分拣抓配,再上炉煎好,亲手送过去,大半年的工夫,几乎从未间断。

再往前呢?记忆便模糊了。

或许是父亲入朝归来,染了风寒,又或许是自己小日子不爽利,日常做些调理。

那时节她还尚算年幼,做这种事,总也不觉腻烦,甚至可以当作闲暇无聊的消遣。

时过境迁,恍如隔世,只有些许支离破碎的记忆留作思念。

有时姜漓会想,倘若父亲真是陷害裴家的罪魁祸首,为什么还一定要她嫁进裴家,难道就没预料到今天的局面?

倘若他泉下有知,看到自己因为裴玄思喝下这种药,不知会是什么心境……

对面一阵“噗、噗”的声响。

姜漓猝然回神,见细砂釜内突突地窜起白汽,溢出的水顺着外壁流进灶膛里,原本黄中泛紫的一下子变成了鲜艳的血红。

她盯着那触目惊心的颜色微愣了下,才拿棉巾包了手,揭开盖子,见里面药汤已经滚沸,汹涌的热气蒸得人眼前发晕,浓浓的苦辛味儿霎时溢满了小小的隔间。

姜漓被这股冲人的药气呛得咳嗽了两声,蹙眉扇了扇手,等热气稍稍散去,看了看药汤的成色,又添了碗水进去,换做文火继续熬。

火苗不再蹿跳,但仍旧是红的。

那颜色仿佛已经透进了木炭中,竟像是烧着一团血肉。

她枯坐在凳子上发呆,眸光不由自主地定在鲜红的火团上,氤氲在呼吸的药味儿蓦然显得异样刺鼻。

这种药,自来多是风尘女子欢场逢迎之后,特地用来免除麻烦,以绝后患的,寻常百姓家的女儿都不会轻易去用,更不必说像她这样官宦人家的闺女。

现在这么做,其实便等同于自辱。

倘若父母泉下有知,看到自己因为裴玄思喝下这种药,不知会是什么心境……

望着细砂釜里又渐渐渗出的白汽,姜漓忽然生出畏惧退缩的心来。

要不,算了吧?

兴许就像迎儿说得那样,未必便会有什么事。

之前受得折辱还不够么?何苦再自己作践自己一回。

姜漓想掩了火,手伸到半截,又顿住了。

万一真的出事了呢?

肚子里怀着孩儿,再转回头去找裴玄思?

这种事,她是做不出来的。

就此跟孩子相依为命么?

原本也是条路,可惜她和裴玄思不是寻常人家的夫妻,就算和离了,仍旧牵涉着太多人和事,哪怕躲得了一时,也难保将来不会母子分离。

那种惨况,单是想想都觉得痛楚难当。

她承受不了。

所以,还是趁一切都未开始,就先做下决断。

釜中白雾熏熏,看样子差不多了。

姜漓起身,揭开盖子看,里头的汤水已煎干了大半,果然到了该起灶的时候。

她熄了火,静待片刻,等釜壁不再烫手,就拿纱布蒙着前口,浓浓地沥出一碗药来。

终于该了断了,借着这一刻,一了百了。

姜漓端起那碗几近绛中带赤的药汤,颤抖着捧到唇边,含泪合眼,仰头灌下去……

天际间云气攒动,风一刻不停地刮。

不知过了多久,日头终于在高远处透下一片光亮,顺窗洒进房内,映出帐幔里蜷缩在榻上的人影。

迎儿从屏风后转出来,轻手轻脚的走到近处,抿嘴踌躇了一会儿,还是低声唤道:“娘子,娘子……”

帐幔里半晌没有动静,她暗叹了一声,正要走,就听到微微翻身的窸窣声。

“有……事么?”

迎儿赶忙回身:“没事,没事,我……哦,燕窝莲子羹煮好了,想看看娘子如何,要不要吃一碗。”

姜漓向后靠了靠,仍旧半蜷着身子,有气无力地叹了一声:“你这丫头撒不得慌的,说吧……又是谁来了?”

迎儿脸上一红,讪讪道:“娘子好厉害,一猜便中,嗯,来的山长,像有要紧事,我也不知怎么好?”

她说着又立刻改口:“我这就去回了,娘子身子不舒服,有什么事,回头等见了再说。”

“慢着。”

姜漓立时叫住她,撑着身坐起来:“义父亲自来,定然不是平常的事,还是得见见,你请他老人家稍后,我这就来了。”

迎儿刚撩开帐幔,搭眼就看到她那副苍白如纸的脸色,不禁吓了一跳。

“娘子,你……你这……哎呀,不行,你快躺着吧,等我去回了话。”

姜漓摇手一笑:“义父是何等眼力,凭你怎么装也瞒不过去的,反而更招疑,我没什么事了,你不必担心。”

她起身换了套衬脸色的衣裙,稍稍梳洗打扮了一下,才出房来到前厅。

饶是这样,秦阙一见她也是满眼惊愕。

“没见你才一两天,脸色怎么如此之差,生了病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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