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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骨(50)

作者: 花月鹄 阅读记录

“你……没事吧?”

他嘴张了又阖,阖了又张,半晌才挤出几个字。

里面片刻寂静之后,姜漓略带干哑的嗓音应道:“我没什么,不敢劳薛将军关怀。”

和从前一样,口气平平淡淡,却分明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

这原本也在意料之中。

只是过了这么久,经历这么多,就算是块顽石,也该裂开缝了,怎么在他面前就始终一成不变呢?

薛邵廷眼角抽跳,目光聚在里面的座屏上,手抬到半截,又沉了下去,终究没去撩那挂珠帘。

他愣了下神,叹声道:“刚才,我看到裴玄思了。”

里面照旧没立时答话,但却依稀能听到气息起伏的顿促。

“薛将军来……有什么事?”

姜漓的语声愈发干涩,忽然像呛进了凉风,不由自主地咳嗽起来。

薛邵廷紧攥着拳头,嘴唇抿动,像关心,又像妒忌,甚至有点后悔提及这个名字。

他不知是怎么压下这股情绪的,但眼中还是渐渐恢复了平静,朝房门低声送气。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想知会一声……圣上对你的事也有耳闻了,念着姜太傅昔日的功勋,应该很快就会降下旨意,敕令你与裴玄思和离,从此两不相干,他再也没什么理由缠着你了。”

裴府后院一夜灯火通明。

天亮时,整座宅子却静悄悄的,连个洒扫的仆婢都瞧不见,到处空空荡荡,莫名透着一股诡异。

裴老太君整夜没合眼,这时正微弓着背,在正厅里东转西转,已经不知道来回踱了多少圈,却急吼吼地一步也停不下来。

“宁丫头……宁丫头啊,快来,陪我说说话,哎呀,人哪儿去了?宁丫头……”

她喊了好半天,旁边的条门外终于有人走进来,却是府里的老家院。

“怎么是你,宁丫头呢?”

“回老太君,老奴也不知道,听下头的人说,天没亮那会子,房里就不见刘家娘子了,首饰细软也少了不少,没人晓得去了哪里。”

裴老太君愕然一愣:“什么?走了,怎的不早说?”

“嗨,这一夜,先是公子不见了,又好不容易折腾着送走昌乐郡主,哪里顾得上想起她来。”那老家摇着头,院唉声叹气。

只听“砰”的一声响,裴老太君重重将那把红木拐杖摔在地上。

“这贱妮子敢是反了天么?若没有我,她这辈子就是吃土的命,赶在这节骨眼上,竟敢……还将我这伯祖母放在眼里么!”

老家院吓了一跳:“老太君千万息怒,真伤了身子可不得了,这事容过后再说,快,先坐着歇歇。”

这边把她扶到罗汉榻上坐着,裴老太君仍是骂声不绝,咬牙切齿了半天,兀自忍不下气,把手一挥:“去,多叫几个人,把那丫头抓回来,狗东西,看我不打断她的腿!”

老家院苦着脸把手一摊:“你老忘了,昨晚为了找寻公子,全府上上下下一个不剩,全都派出去了,这会子哪还有人手再去找刘家娘子啊?”

“那,那就你去,无论如何都得把人给揪回来!”

裴老太君执意不肯罢休地吼着,但毕竟火遮了眼也只是片刻。

想了想之后,似乎也觉这种马后炮似的傻事没什么用处,只能干瞪着眼把手边的矮几拍得山响。

“罢了,且由她去,等过了眼下的坎,这笔帐慢慢再跟她算!”

她鼻息浓重的“呼呼”喘着气,终于把那股无明业火压下去,定定神道:“不过,你还是得出去一趟,去潞王府那里探探虚实,郡主眼下如何,若有什么动静,马上回来禀报,回头我亲自去谢罪。”

说到这里,不由叹气:“你说思儿这孩子,蒙昌乐郡主垂青,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他不光不好生领受,还如此不识抬举,这不是把裴家往火坑里推么?”

她恼得捶着额角,摆手示意他快去。

老家院没法,只好应了声,刚走到门口,就听外面高声传报。

“公子安然回府了!”

第38章 金浮图 那种药

这声喊突如其来, 却像场及时雨,隔着那扇门,厅内厅外的人都如释重负得浑身一松。

老家院欣喜不已, 正要出去迎,门就从外面轰然推开, 裴玄思昂然高大的身影裹着一阵风跨进来, 当面将他吓了个趔趄。

见自家少主人衣袍崭新,神采如旧, 跟昨晚踉跄“逃”出门的样子全然不同,老家院悬在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刚要问安, 那两道目光已经垂下来, 眉眼间的阴沉劲儿, 竟比平时还要凌厉,不禁一颤,那两句到了嘴边的话也噎在喉咙里, 只讷讷叫了声“公子”。

“去备车。”裴玄思低沉着嗓子吩咐, 脚下迈出半步, 又回头加了两个字, “大车。”

才刚回来, 这又要出去?

可就算要去哪, 在城里也断乎用不上大车。

老家院抽着脸, 闹不清这话是什么意思,也没敢往深处想,赶忙唯唯应着退了出去。

裴玄思大步走进厅内,旁若无人地坐到对面椅子上。

这里早已经收拾利索,看不出半点昨晚一番生死纠缠的痕迹,也闻不到“美人醉”甜腻的花香, 原先那股佛檀味儿就显得格外浓重。

他此刻有点受不得这股味道,深蹙着眉,一边嗤弄着鼻子,一边抬手在脸前扇着风。

“你还知道回来?”

裴老太君见他既不请安,也不说话,还一副吊儿郎当,浑然不觉大祸临头的样儿,刚压下的那股火顿时又燎了起来。

“昨晚究竟怎么回事?你丢下郡主不管,弄得全家鸡犬不宁,是不是想气死我这老婆子!”

裴玄思翻了一眼那张气得煞白的脸。

当年在北境的冰天雪地里,每当习武懈怠时,这样的神情便会伴随着督导上进的责骂出现,让他又敬又怕。

而现在,这副面孔似乎再看不出什么可供尊崇的地方。

他撩唇似笑非笑:“你老不是病体沉重么?这一宿工夫就好了,是新请了哪位妙手回春的郎中,还是郡主抱来的那盆花有奇效?”

“你少拿话来噎我!”

裴老太君“啪、啪”捶着矮几,把茶盏也震翻了,水溅得一榻湿淋淋的。

“不这么着,就凭你那犟驴似的臭脾气,能肯听话地回来么?”

裴玄思目光下沉,落在左手虎口上。

咬伤处已经上了药,深入肌理,触目惊心的齿痕也被棉纱层层缠住,外面半点也看不出来,但隐隐牵扯的余痛却不断让他想起那一刻无法言喻的愤恨。

“所以呢?你老干脆就跟人家串通好,一道对付我这个亲孙儿?”

“什么对付,这还不都是为了你好?”

裴老太君横着他瞪眼,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盛怒:“难得郡主一片诚意,怎么还跟亏了你似的?仔细想想!潞王府何等尊贵,若是你能做郡主的仪宾,就算比皇上的驸马,也没什么差别,这是裴家祖上积德啊!从今往后赐爵封侯,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咱们裴家就真的东山再起了!你父母泉下有知,必定安慰,我也能安心闭眼去见你阿翁了!唉,你……你到底为什么非要拗着这个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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