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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骨(42)

作者: 花月鹄 阅读记录

虽然已经撤开几步远,那股子混杂的胭脂味儿却还萦绕着周身,冲鼻欲呕。

裴玄思不轻不重地嗤了下鼻息,眼底沉满厌倦,低眸抚弄着卷起的袍袖。

“郡主这话,究竟是吓唬臣呢,还是在威逼臣?”

这反问配上这神情,颇有点云山雾罩的意味,叫人一时之间猜不透怀着什么意思。

徐允贞眇眼打量她,恍然想起薛邵廷之前那句话。

这个裴玄思一点也不简单,她自以为看得透,也拿得住,现在瞧来,还真把事想得太过简单了。

她心里憋着一口气,但望着那张日夜思虑着要占为己有的俊美面庞,还是硬生生忍了下来。

“随你怎么想,话么,早前我就说得一清二楚,只要你肯点头,不论是潞王府,还是我徐允贞,都对你大开门庭,绝无戏言。”

说到这里,微微蹙眉,若有所悟道:“该不会……你还想着那个姜漓吧?嘁,论容貌、家世、名望、还有以后对你的助益,哪一样不是我比她强上百倍?何况她都离开裴家,不再理你了,你还这般死心眼儿的苦苦想着,就是痴情也没这个痴法,莫非傻了么?”

裴玄思还是淡眸低垂,手捻着袖口一寸寸捋过去,仿佛这比眼前的任何事都要紧。

“臣不过和内子有点小龃龉,她一时想不通,出府小住几日,没什么大不了,况且这是臣的家事,万万不敢劳郡主过问。至于郡主如此抬爱,臣实在也不敢领受,只能在此谢过,今晚时辰不早了,臣值所里还有些军务要处置,现下便要告辞了。”

“告辞?”

徐允贞睨着他,不由呵出声来:“这可是江面上,方圆五里连块落脚的礁石都没有,夜里风高浪急,凭你再好的水性,也游不到对岸。裴玄思,除了我这条船,你还能想出什么法子?没有我点头,就哪儿也别想去!”

她脸上又盈起妖艳的媚笑:“只要你答应留下来,我保你今晚比跟姜漓洞房花那一夜还快活十倍。”

她说话的时候,裴玄思的目光早移向窗外。

“臣斗胆,向郡主借一样东西。”

话音刚落,他就从窗口跃了出去。

徐允贞愣了一下,慌忙跑过去看。

夜色中,裴玄思已飞窜至前艄,那轩昂的身影仿佛滞停在半空,忽然飞起一脚,将粗壮的主桅齐齐折断,“砰”的落入舷侧水中。

紧跟着,他人也顺势飘下,落在那根漂浮的桅杆上,踏着水浪悠然远去。

第32章 晴偏好 触手可及,却又隔山重海

月上中天, 城里也起了风,没一会儿就成了漫卷呼啸之势。

裴玄思回到澄清坊值所的时候,半空里刚好斜过两个闪电, 几乎没听到什么雷声,漫天大雨就浇了下来。

“兄长怎么才回来?”

张怀一直候到这会子没睡, 见人回来, 赶忙撑伞迎了出去,看他脸色阴沉, 还拿手掩着鼻子,不由一诧:“兄长这是……”

“备水沐浴。”

裴玄思冷声吩咐, 脚下半步没停, 赶着有事似的一路走进正堂, 转进里面的隔间。

大半夜的却要沐浴,还着急成这个样子,怎么瞧都透着股怪异。

张怀咂了咂嘴, 总觉他像触了霉头, 或是没留神碰上了什么恶心的玩意儿, 不洗一洗就膈应得浑身难受。

他叫来人安排下去, 没多久就有仆厮把沐桶抬进隔间, 在里面调兑好热水, 又退了出去。

裴玄思把解下外袍, 随手搭在衣轩上,跟着又扯开中衣腰间的系带,三下五除二脱了个干净,抬脚便跨进沐桶里浸下去。

温热的水漫上肩头,蒸汽熏过头脸,那股仿佛萦绕在鼻间, 沾染在身上的胭脂味终于淡而不闻了。

他舒然吁出那口气,向后靠在桶壁上,把棉巾横遮在脐胯间。

“都有什么事,说吧。”

张怀在外面听他语气和缓下来,知道这是满意了。

撩帘转进来,就看屏风后白雾蒸腾,氤氲得满屋都是。

“也没什么要紧的,这不才刚换防么,就有一票人借着事务交割,上门来攀交情,请吃送礼,递话传信,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其实就是看兄长这回逢凶化吉,朝里又有那么多重臣力保,也想牵线搭条路罢了。嘁,就不省的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性?兄长放心,别管那帮鸟人说了什么,都被我滴水不漏地挡回去了。”

屏风后撩水声哗然轻响,像对这种人情世故毫无兴致。

张怀笑了两声,便转而沉声低语道:“不过,这两日老有人在咱们值所周围鬼鬼祟祟地晃荡,起初我以为是薛邵廷派来盯梢的,去探了探,发现那些人身上居然是潞王府的腰牌,可瞧身手路数又不大像,这可真是怪了。”

这有什么奇怪,有尽力巴结的,自然也就有处心积虑“惦记”着的,从古到今,无论何时不都是这样么?

裴玄思嗤鼻轻笑:“这事不用瞎操心,只要咱们守好了门户,那些人还能把眼睛伸到哪里去?”

他说着,自己微眇的双眸徐徐低垂,凝着面前波光粼粼间的迷离惝恍。

“知道那几个行刺的钦犯现在如何么?”

张怀刚接着上面的话应了声,忽然听他问起这个,愣了下才道:“兄长不提,我倒给忘了,自打咱们把人交上去之后,就全押在大理寺狱里锁着,一个也没杀。按说刺王杀驾的大罪都已经认了,自己也写下了供状,签字画押具结,早就应该安排红差,拎去法场凌迟才对,居然到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兄长问这个是……”

他不明所以,却听到屏后冷沉沉的呵笑。

“没什么好奇怪的,这次来的几个,说白了都是些小鱼小虾,要命的还在后头,这边要是不审出个究竟来,那就真是后患无穷,可另一边呢,偏偏又死硬着撬不开口,不僵着才怪。”

裴玄思掬起一捧水扑在脸上,没有搓洗,也没有抹拭,任由那片温热在脸上漫散而下。

面前一片朦胧,似乎看到那一身素淡,娇柔婀娜的背影,触手可及,却又隔山重海,怎么也捉摸不到,倏然一闪,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水浸在眼中,微微涩痛。

他还是没拿手去抹,就这样静静地让它随风自干。

“来。”

许久,他叹了口气,听张怀的脚步走近,便隔着那扇屏风沉声道:“我有件事要查,须得着落在那几个人身上,既然已经跟那个大理寺卿搭上了关系,索性也不必跟他外道,到时候行个方便就成。这事就咱们两个知道,对谁也不准露出去。”

雨只下了片刻,似乎还没把天地淋遍,就匆匆而去。

一夜宁寂,天亮时,日头升起来,又是个大晴天。

秋高气爽,这时节坐在小楼上远望江水洋洋,奔向天际,近看千帆竞扬,往来如鲫,实在是件畅怀的事。

这样的景象瑰丽壮观,若是哪个文人墨客兴之所至,少不得要吟诗作画,照理应该百看不厌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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