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入骨(12)

作者: 花月鹄 阅读记录

“好啊,去得好。”

裴玄思还是清淡的语调,声音却干得发涩:“看来,我是得好生招待这位左武卫大将军了。”

听说有客上门拜望时,裴老太君刚就着豆浆吃下两大个焦圈。

怔了下神,赶紧擦净手接过名帖来看。

“英国公世子,执掌东宫六率,左武卫大将军,薛劭廷。”

读到这里,声音已然有些颤:“早年在京里,老身也曾见过几面国公府的人,可夫君与薛老公爷没什么深交,如今更是身份有别,人家怎么会……你可问清了么?”

对面老家院呵腰应道:“问清了,的确是薛家世子,身上还有宫里的鱼牌呢,老奴估摸着兴许是和公子在京城里有过交情,光礼物就带了满满两大车,这会子就在前厅坐着呢。”

“那还愣着做什么?快请啊!”

裴老太君着急地连连挥手,怕沾了油的嘴没擦干净,漱完口拿帕子抹了几遍,然后吩咐婢女重新梳头换衣。

这边整饬好坐下,外头就传话说人到了。

她正要迎出去,头束玉冠,一身紫色锦袍的人就抢先走进来,倾身抱拳行礼。

国公世子何等的尊贵,居然屈尊莅临,还自降身份拜望一个四品折冲都尉家的长辈女眷,可以说是天大的礼遇了。

裴老太君受宠若惊,又见他身形和自己孙子很有几分相似,相貌也是同样的俊朗不凡,心里更是喜欢,当下赶紧还了礼,请进厅里上坐。

寒暄过几句,裴老太君瞥了眼院子里那几箱子拜礼,眉开眼笑地刚叫了声“世子”,就被薛劭廷接口拦住。

“我与令孙在京城一见如故,向来以平辈论交,老太君便是长辈,大可不必这么叫,不如就以表字称呼好了。”

被人如此抬高,裴老太君心下暗喜,面上却不敢占便宜:“承蒙世子看重,老身可万万不敢僭越,唉……世子如不见怪,老身索性就叫声将军吧。”

面子既然给足了,薛劭廷便没再继续谦逊,笑容微敛:“其实今日我来,一是拜望老太君,第二么,还有小事,想请老太君帮忙。”

裴老太君也经过场面的人,猜得出他来意不会那么简单,可为了自家孙子的功名前程,什么都在所不惜,于是笑容可掬道:“凭我一个快入土的老婆子,有什么能耐?世子有话尽可直说,老身只要力所能及,便绝不推辞。”

“好,那我便唐突了。”

薛劭廷点点头,正色道:“据我看来,裴都尉不论武艺、韬略、品性,都是万里挑一的,在京中时少有,人才难得,就连太子都动了调他改任东宫六率的念头,可我说了几次,他总是犹豫不决,到现在也没个准信儿,兴许还是留恋颍川,又怕不得重用,其实多虑了,东宫六率是太子属下,以后便是天子亲卫,封妻荫子不在话下,还望老太君能劝他及早决定,我也好向太子殿下复命。”

裴老太君没料到竟是这话,早听得心花怒放,原来人家找上门来,冲得是“人才难得”这四个字。

她一边感叹自家孙子出类拔萃的本事,一边又暗暗埋怨他不通世故,调任东宫的机会何等难得?别人用尽手段都望不见台阶,他倒好,送到眼前居然还不肯接。

她也闹不清是什么缘由,但说不定就跟姜漓有关。

为了那个贱丫头,连前程都不顾了,这不真要气死人?

她压下心头蹭蹭冒起的那股火,歉声道:“不瞒将军,那孩子从小便是个犟脾气,若有不恭之处,还望将军千万莫要见怪,也请在太子殿下面前多多美言。等他回来,老身定会重重责骂,不尊王命,那还了得?”

“老太君深明大义,我这里多谢了。”

薛劭廷假装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唇角勾起不易察觉的笑。

顿了顿,像恍然想起了要紧事似的:“哦,对了,当初在京里听说裴兄早已婚配,我这趟来也给嫂夫人略备了几样东西,小小礼物,不成敬意,只是来得冒昧,也不好拜见,回头就由老太君转赠吧。”

一番思虑周到,彬彬有礼的话说出来,裴老太君脸上竟没生出一丝欢喜,反而还不经意地皱了下眉。

她眸子在眼眶里转了转,呵声笑道:“这话言重了,又不是金枝玉叶,哪有什么不好拜见的。不瞒将军,那丫头粗手笨脚的,登不得大雅之堂,唯独茶艺这项还算有两分出挑,这会子尚早,就请将军先到前院品茗。”

身旁的老家院听出不对味,压声劝道:“老太君,公子不在,让少夫人见外客,怕不妥吧?”

“什么不妥?思儿不在,叫她来支应还委屈了么?”她眼一横,半点不容推脱,“去传话,让她立刻备茶,等午间摆宴的时候也一块过来,为薛将军接风洗尘。”

第10章 桃花水 标准危笑

恍神之际,刺眼的阳光斜过檐头,猛地晒到脸上。

姜漓回过身,抬手在额前遮了遮,才瞧见那老家院已经转进对面的月洞门走远了。

旁边庑房里一阵“叮叮当当”的杂响,迎儿先抱了个瓷茶碾走出来。

“啧,大清早的偏要品茶,真亏能想得出。”

她一脸不耐烦地嘟囔着,走到自家主人身边,瞥眼盯着身后,凑近小心翼翼道:“我老觉着这事情怪怪的,好像有点不对劲啊。”

“哪里不对?”姜漓语声漠漠,拿手轻拂碾上沾染的灰尘。

“娘子没觉出来?当年你读〈女孝经〉的时候,我在一旁听,分明记得上面说‘男女有别,远嫌避疑’,连送自家兄弟都不能轻易过了门槛,怎么能随随便便叫你见外人呢?真不知那裴家老婆子安得什么心思。”

可不是么,女子避嫌是规矩,断然没有随意见外客的道理。

这里头的蹊跷,姜漓怎么会品不出来?

她也不想见,但有什么法子呢。

以身子不适这种谎话推脱,已经来不及了,况且就算躲得了一时,回头又不知会遭多少斥责白眼,倒还不如和和顺顺的应承,也省得麻烦。

姜漓淡淡一笑,有些事想开了,反而平静:“没什么大不了,反正自己行得端坐得正,谅也不会生出什么大事来,快些预备吧,我来碾茶。”

迎儿拧着眉头,仍是一副悬着心的样子,瞥见另外两个婢女已经搬了东西出来,也不方便再多说了,只好不甘不愿地去燊炉子。

姜漓拾掇好心绪,上楼亲自选了两块芽笋完好的上等茶饼,转回来时,院内的凉亭里已经铺开了桌面,各色茶具也齐备了。

她先用青竹夹着茶饼,用文火翻烤,等两面都冒起蟾背似的浮凸,甘醇的香气也飘逸出来,就用藤纸包好,搁在一旁静凉。

迎儿接过空,将洗净的茶釜架在炭炉上,姜漓又用烈酒把内壁醒了一遍,刚把那坛自留的露水倒进去,夹道里人声和着脚步就近了。

她搁下手,理了理衣裙迎过去,外面那群人已经到了邻接后院的随墙门外。

上一篇:花开淡墨痕 下一篇:莫家阿宝/今生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