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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淡墨痕(94)

作者: 瑟瑟轻寒 阅读记录

……

下午封人楼照例过来串门,沐墨瞳仍用茶炉亲手煮了茶,然后就着窗外的雪景对饮。

“其实我早就想问了。”茶香萦绕,清新无比,封人楼突然叹息,眉目清朗,湛然如水。

“问什么?”沐墨瞳捧着杯子,远远看向院落里积雪下的松柏,因为承受不住负重轻轻颤动,间或落下细碎的雪沫,却越发的挺直。

“究竟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沐墨瞳一愣,随即转过头来:“有很多啊,想女红针线、吟诗作画、弹琴赋曲……这些我统统不会。”见他有几分不信,不以为意地继续说,“小时候家里请来教习琴艺的师傅通常三个月内就会自动请辞,我爹起先还当那些师傅定力不够没本事,直到后来亲耳听过我弹奏的曲子才垂头丧气打消了让我学琴的念头——所以每次被关禁闭的时候,我就会到他的院子里弹琴,魔音贯耳之下,他总会妥协。”说着自己也叹了一声,琴棋书画,唯有一手隶书还算工整,那还是耐着性子跟别人一起学的。

封人楼听闻,不由微微弯起了嘴角,虽未亲眼所见,但听她这番形容,也想象得出年幼时的顽皮,大概正是与那人一起成长的吧,因为有那许多人的宠溺,所以即便出生仕宦却养成了这种不加雕饰的随意性子。

突然有些怅惘,他们之间有太长久的相处累积下来的依赖,太深切的眷念交织成的牵绊,而他与她的相遇则晚了太久,当一切尘埃落定时,他才知道世上有这么一个人,有这么一个于他来说无法忽视的人。

所以,偶尔感怀于心时,他是不是可以安慰地告诉自己,他输给的只是时间?

……

当侍女进来禀告有人求见的时候,沐墨瞳正觉奇怪,她初来乍到,至多不过是七王府的食客,怎么会有人要见她。直到那人被带到面前,她才又惊又喜。

迎面一个朱红色的影子扑过来,顺带着大声嚷嚷:“小姐,你让我担心死了。”

“你怎么会来这里?”

沐墨瞳愣了下才回神,一别数日这丫头倒没什么变化,还是和以前一样风风火火。

一路兼程赶来,看到自家主子安然无恙总算放下悬着的心。原本她先寻到了七王府,谁知一问才知道沐墨瞳已随行去了行宫,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行宫不比王府,她颇费了番功夫才上得山来。

“是皇上放我出宫的。”

若没有凌玄戈默许,宫女又怎能私自离宫,更不用说千里迢迢赶来北地了。

朱砂一坐下来就开始喋喋不休,竹筒倒豆子似的把始末说了一遍:“皇上从江南回来没多久就允了我出宫,收到那封信后立即让我过来照顾。刚开始听说你被带到北地吓我了一跳,还好没出什么事。”

“那……他还好吗?”许久没有听到有关帝都的消息,朱砂的到来无疑让她欣喜不已。

朱砂却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有趣地眨了眨眼:“主子是问哪方面?”

“死丫头学会跟我贫嘴了。”

“好与不好我不知道,小姐不放心可以回去亲眼看看啊。”朱砂嘻嘻一笑,从行囊中取出一个乌木匣子,“皇上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沐墨瞳揭开盖子,里面是一只磨喝乐。粉色簪花,彩衣缤纷,形态十分可爱,静静躺在盒子里。她记起这是在广陵郡时和封人楼一起买的娃娃,当时小贩吹得天花乱坠,说十对娃娃里面只有一对里面藏有姻缘签,两人的娃娃若是能合成一则完整的签文便是有缘人。买的时候尚不以为意,没想到居然会在里面看到半则签文,但是她记得在客栈的时候她的那个娃娃已经摔破了,那么这个……

“这个娃娃本来是坏的,后来皇上叫人拿去修补好了,不仔细瞧都瞧不出来呢。”朱砂指着上面一处说。

沐墨瞳翻过去,果然看到那里有一条浅浅的裂痕,是她当初摔坏的地方,若不竟这么一提醒倒也显不出来。当时凌玄戈也拿走了一个娃娃,现在将她的送过来,难道……

心念一动,拧开底座,果然在其中找到一则纸卷: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轻轻念出声,唇角不自觉带了丝潋滟的笑纹,一点一点,扩散到心底里去。她尚记得,自己的那则签文是“蓬山此去无多路,青年殷勤为探看。”

两句合起来才是一则完整的姻缘签。

这半则既然不是她的,那么就是另外半则了,没想到原来落在了他那里。

这是不是可以算作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而他特意让朱砂将这个娃娃带来,其用意不言而喻。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即便历经磨难,却终有雾尽天朗的一天。

如今想来,这则签文,也未必有当日所感的那么糟糕。

7

珠帘“叮”一声脆响,霁和在宫女的扶持下走进内室,雍容的面目难掩憔悴之色。这几天移居到龙泉山行宫后,本来北狄王的病情有所缓和,谁知二王爷封人肃一番探视,也不知道同他说了什么,情况再度急转直下,御医已经私下告知准备筹办后事了。这个消息虽仅有为数不多的人知晓,但凝重的气氛已经在众人心中悄然蔓延。

每日里大半的时辰她都滞留在病榻前,不敢分一点心神,唯恐在这个时候出了差池。时间久了,对着行将就木的老人,想起过往的荣辱皆系一身,再看到眼前颓败的光景,嗟叹之余骤生伤感。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尚且这般,那她这个借人荫蔽的又当如何,一旦失去这棵大树,她还能倚靠谁?每想起这些,就倍感迷茫,如果可以,她也不想仰仗他人鼻息而活,可是除却公主之尊,她什么都没有,不得不寻求他人的庇护。身为女子,本身就是一种弱势。

原本已经够烦闷了,偏偏封人洵同在行宫中,抬头不见低头见,即便留心避过,隔三差五也总有那么几次不期然撞上,互相看不顺眼之下,少不得又是一番含沙射影唇枪舌剑,看的周遭人暗自心惊的同时也大感有趣。两人说话没带一个脏字,火力却比骂人来得更加劲猛。

侍女往角落的铜炉里添上几块炭火,让它烧得更旺些,然后点上敛神静气的月麟香,扶了她在锦榻上躺下,另一人则安静地奉上茶盏。

霁和摆手示意撤下,然后遣散了一干侍从。疲倦地阖上双目,想起方才封人洵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心里就一阵堵得慌。

太子的储君封号名存实亡是明摆着的事实,除却他不算,余下的人中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就是排行最末的封人楼和排行第二的封人肃。封人楼自不必说,一直以来有北狄王亲自铺路,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而封人肃善于拉拢各方势力,背后又有来自母族的支持,在朝廷上举足轻重,确有实力一较长短。一旦北狄王殡天,双方争夺起来,不管是谁取胜皆是两败俱伤的局面。剩下的几人只有封人洵实力尚可,此人平素独来独往,乐于坐山观虎斗,与封人肃走得稍近,但未必有多么亲厚,一时也看不出他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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