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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淡墨痕(69)

作者: 瑟瑟轻寒 阅读记录

沐墨瞳凝神观看,但觉两人的手法极其相似,如承一脉,看起来无所作为,散乱不成气候。实际上每逢关键处却是互为奥援,相为呼应,纵观全局,并不计较一子一地,往往最后水到渠成。

不过其中的区别也十分明显,月相思的大气之下难掩犀利锋芒,凌玄戈则是沉稳中隐有腾云破空之势。

博弈者所求,也不过就是这样势均力敌的较量。

也难怪今日来月相思沉迷此道。

站得越高的人,往往越是寂寞。

嗒的一声脆响,月相思落下一子,抬了抬眸,重瞳幽森,仿佛望不到尽头的潮水,谁也不知道看似平静的表面下隐匿着多少暗礁,或许下一刻,便会毫无知觉地翻覆其中,湮没无闻。

"你们觉得这相思门如何?"突兀地,她问。

沐墨瞳视线掠过院墙外面隐现的琼楼玉宇,檐角雕兽,语声带了几分叹惋:"如此匠心宏制,巧尽奢华,美则美矣,只是恐不能长久。"

纤秀的眉渐渐扬起一个优雅的弧度,仿佛一抹丽色在眉心微绽:"喔,你倒是说说看,为何不能长久?"

"闭塞于外,自守于内,空有浮华,焉能长久?"凌玄戈紧接着落下一粒白子,轻叩在棋盘上,声如金石。

月相思微微一笑,漫不经心的端起旁边的茶盏,舒展的眉目映入亮金色的茶汤中。

眼前茶事清明节前采制的茶叶,因而最为细嫩,但由于清明前气温较低,发芽数量有限,因而物以稀为贵,更何况是最为上等的明前金丝红茶,就更显稀罕了。而她偏偏对这种苦意盎然的滋味爱不释手,不惜重金,也只喝这一种茶。

动了动唇,轻幽地吐出句话:"你们想出去?"

凌玄戈坦然回望她,眸中一派清明:"此地虽美,却非故乡,还望门主放行。"

经过了数天的品名对弈,以及漫无边际的闲扯之后,总算进入了主题。

沐墨瞳不知是应该先叹气,还是应该先松口气。

其实这个问题大家都心知肚明,只不过看谁先沉不住气而已。

而面前的情形,主动权显然不会掌握在被困的人手中。

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是,对方会这么直接。

过了片刻,月相思徐徐说道:"相思门也不是什么进得来出不去的地方,但是有资格跟我提条件的人并不多。"

或许这样的话自别人口中说出来有些虚张声势,但是有她来说却不然。

月相思,没有人质疑这三个字不配称之为强者。

在她看来,只有与之站在同等高度的人,才能够跟她谈论条件。

而她既然这么说,言下之意并不认为他们拥有这个资格。

或者至少,她尚没有发现。

即便是天底下拥有至高无上尊荣的人,未被她看入眼中,也与芸芸众生无甚区别。

她认同且欣赏的,只有超然的强者而已。

"怎样才能让月门主认为我们有资格?"面前的棋局,已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凌玄戈放下摩挲在指端的云子,淡淡地问,并没有被人看轻的恼怒。

凌氏的人,无论身处何处,骨子里都会带着能屈能伸的特质。

透过眼前的这张脸,想起霁和临去北狄之前,坚韧而哀伤的样子,还有她曾说过的话,沐墨瞳有些恍惚。

那种希冀彻底破灭之后衍生出的决绝的眼神,简直能够将人生生灼伤。

时隔三载,不知道如今,北方的草原之上,那人可安好?

25

"这是什么?"

面前的长桌,侍女依次摆上二十盏茶杯和二十只酒杯。除此之外,桌面上再无其他的东西。

沐墨瞳看着眼前整齐的杯盏,有些不明所以。

新月笑吟吟地解释:"茶能清心养性,酒能消愁解忧。门主平生最喜欢的几样东西除却博弈之道,就是这酒和茗。"说着指了指长桌,"门主出的题目说难也难,说简单却也简单,就是品名和品酒,这是二十种上等清茶和二十种顶级花酿,两位要做的就是品出茶的名字和出处,以及酒的名字和年份。当然这茶不用每盏都喝干净,只要能够识别即可,但是酒却一定要杯杯饮尽。若能顺利过关,才能得到门主的认可。"

沐墨瞳有些匪夷所思,这个月相思脾性古怪,就连出的题目也脱离了寻常路线。

以往斗茗,要么是品茶的优劣,要么是品茶的水品,要么是看汤色或汤花,而要一一辨别二十杯茶的名字和出处,就太为难了。至于酒就更加刁钻,除了鉴别年份还要饮尽,从相思门无处不显奢华的做派来看,这酒就算不是百年佳酿,也绝不会差到哪里去,二十杯足够消受的了。

月相思端坐在厅前,伸手拂了拂衣袖:"你们若是觉得我有意刁难的话,这个考题就作罢吧。"

"门主感情怎好推拒。"凌玄戈看了看桌上的杯盏,转向沐墨瞳,"酒我来喝。"

都走到这一步,就算明知其中的难度,也不能说退却就退却。

"可是……"开什么玩笑,二十杯极品佳酿,别说清醒地辩出名字年份,就是喝完后不倒下已算难得了,除非那人是铁打的。本能的,她并不赞成。

凌玄戈目光轻轻落在她身上,语气确实不用置疑:"你喝茶就可以了。"

虽然还是觉得不合适,但转念想了想,以前几人之间经常斗酒,喝的都是宫里藏得珍品,民间极其难得一见,论品酒自己确是不如人,只得点了点头。

新月在旁边提醒道:"这酒都是性子烈的,你们可要想好。"

"无妨。"凌玄戈丝毫不动摇。

沐墨瞳走到桌边,伸手端起第一杯茶:"就先从茶开始吧。"揭开茶盖,看了眼汤色,将茶杯放在鼻下轻闻,茶香怡人,并未啜尝,便开口道,"汤色明亮,香味鲜醇,是分宁修水双井茶。"

新月不由惊诧,没料到她居然连尝都不尝,就直接鉴别出茶名。

月相思点了点头:"不错,的确是被誉为'草茶第一'的双井茶。"

若论茶,沧海先生是行家中的行家,沐墨瞳虽然本身对此道没什么兴趣,但长年累月之下,耳濡目染也抵得上一般懂茶的人。双井茶是江南奇茗,若连这个都认不出来,就枉在江南生活那么多年了。

第二杯茶,依旧先轻嗅了一下,方才以唇浅润一口,随即道:"嫩香持久并带花香--南郑汉水银梭。"

月相思微微颔首,示意她继续。

第三杯,"大关翠华茶。"

第四杯,"庐山云雾"

第五杯……

第六杯……

……

直到第九杯,沐墨瞳方才真正开始品尝,先前只是依靠嗅觉和舌尖试探,以保持舌头的灵敏度,太多味道混杂在一起回造成麻痹,影响判断力,这也是为什么月相思会一口气摆上二十杯的原因。

多了未免显得刁难,少了就失去了考验的必要,二十杯,不多不少。这个度,她拿捏得相当精准。

面前茶汤香气氤氲,有股兰花的幽香,沐墨瞳慢慢抿了一口,报出答案:"箬阳龙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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