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淡墨痕(63)
“你不是逃婚出来的吗?总不好一直在外面晃下去吧”何摘星理所当然的说。
沐墨瞳一口酒呛在喉咙里,低头咳个不停,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屋子里刹那安静下来,一道道目光飞刀一般往她身上扎。
没有人说话,只有风动的声音。
良久,听见凌玄戈开口,语调无波无澜,却莫名的动人心魄:“逃婚?”
“是啊,你们难道不知道吗?”何摘星奇怪的看着众人,“墨姐姐被家里人逼婚嫁给恶霸所以才离家出走的。”
咳嗽的声音更大了,却掩盖不了满室的寂静。
比刚才更为窒息的寂静。
“原来是这样。”半晌,依旧是凌玄戈率先打破沉默,抬了抬头,淡淡地说了一句。
阳光穿过大敞的窗,落在湛然如冰雪的容颜上,仿佛被融化了,流淌成浅浅的碎金,温柔地眷恋在眼角眉梢。
风致楚楚,雅洁如仙,亦不为过。
恶霸?
桑蓉同情的在某个疑似恶霸的人脸上扫了一圈,悄悄瞥向已经抬不起头的闺蜜,颊边的蝴蝶盈盈闪动,分明意为你没救了,居然编出这么没品的身世背景。
沐墨瞳回以一个生不如死的额眼神,天地良心,我没说过这样的话。
桑蓉眉毛一挑,那为什么会这样?
你问我我问谁去?
“仙乐楼的特色是滋补养颜的药膳,这可是别家都没有的,尤其是这份杏仁莲花蛊,香甜醇浓,清热解毒,止咳润肺,你多吃点。”寒玉笙将一个盛满羹汤的小盏放在她面前,打断了和桑蓉私底下的眼神交流,“最见消瘦的厉害,应该好好补一补。”
沐墨瞳将视线移到他的脸上,怎么看都觉得这张笑眯眯的狐狸脸十分不怀好意。
17
“寒公子和姐姐认识多久了?”沈潇潇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浅笑着问道。
“并没有多久。”寒玉笙随意笑道,视线仍放在沐墨瞳身上,看着她舀起一勺杏仁莲花盅正欲往嘴里送,雪白的细瓷衬得唇色娇嫩如樱桃。
“没有多久就已经这么熟悉了。”似乎只是一声叹息,沈潇潇带着一丝不解。
“熟悉不熟悉跟时间的长短没有多大关系,有的人就算认识了一辈子,也依旧走不到一起,有的人即便仅见过一面,却偏偏相知相熟。”
沐墨瞳持汤匙的手微微一顿,她记得触相视时,她对他说过类似的话。
那时遭遇钟氏追杀,身心俱疲,原本只是随意敷衍,无心说出的一句话,没想到被他记在心里这么久。
此时再由他说出来倒像是一种不经意的回赠。
还真是斤斤计较的人。
抬起头,仿佛早已料到她的反应,寒玉笙略略牵动唇角,露出一个可以称之为招人讨厌的笑容。
沐墨瞳抿了抿唇,颇有点无可奈何的意味。
但是显然有人对这句话在她看来是为回敬的话相当不以为然。
“有的时候,原本走不到一起的人,往往会被命运拴在一起。即便万般不情愿,也只能无力地屈从。”紧接着另一个声音说道,仿佛千弦尽断的无奈,缕缕清音已成绝响。
或许只有深刻经历过的人,才能将命运二字说得如此动人心弦而无能为力。
“不得不说,命运真的是件很奇妙的东西。”
狭长的凤眸中某种悠远的色彩浮光掠影般闪现,其中清晰的痛楚看得人无不动容。
奇妙吗?或许真的如此。
她有些迷茫。
往往当你以为自己掌握了命运的时候,它通常不过是和你开个玩笑。
到最后才发现,原来自己始终无法摆脱它的影子。
纵使是这天底下站在最高处的人,也无可避免的体会到它的反覆无常。
迎视那双漆黑的眸子,隐约感到一股道不清说不明的怆然,在很早的时候,他们的命运碧娜已不可抗拒的牵绊在了一起,只不过,从前到现在,她一直都刻意忽略。是离得太近的缘故,还是因为自己的伤口在痛,所以就不自觉地去制造别人的伤口?
这些一直未曾深思的问题却于此刻涌现出来,将她淹没。
愧疚的情绪潮水般,一波一波地撞击着心脏。
原来她竟是一个如此残忍的人。
“姐姐很少出门呢,寒公子是怎么和她认识的?”沈潇潇又问道,不经意而柔婉的表情,看上去十分无辜。
寒玉笙眉毛轻佻,意味深长的直睨着她,依稀带了丝微妙的暗讽,却是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桑蓉举起杯子,大声说道:“认识的过程不重要,大家今天机缘巧遇得以聚在一起才难得。来来来,我们干杯。”
几番对饮之下,沈潇潇的问话被带过,漠然坐在一边,不再出声,只是眼底浮现一抹,若隐若现的哀色,如有丝缠绕,微妙而隐忍。
何摘星转向沐墨瞳,“今天过后我就要回去了,可能就没机会再出来了。”
沐墨瞳一愣:“你要离开广陵了?”
“嗯,门主招我回去。”何摘星点点头,“明天一早就动身。”
“回去也好。”她若是照以前那样四处乱逛下去,还真是令人堪忧,“既然以后相见无期,匆忙之下,也不说别的了,在此聊以一杯水酒做别。”沐墨瞳举杯。
“日后墨姐姐若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话,可以到相思门去找我。”
沐墨瞳手一个不稳,差点将杯子摔倒地上。
“相思门?”
月光穿过敞开的窗落在房间里,沐墨瞳坐在榻上,看着街道上摇曳的婆娑树影,静默的脸上透着股茫然。
屋内漆黑一片,竟没有点灯,清浅的月辉在在她身上投落水墨画一样斑驳的阴影。
长长舒了口气,转眸看到桌上的泥娃娃。
粉色的簪花别在圆圆的发髻上,显得娃娃十分俏皮可爱。
千里姻缘一线牵。
想起白天小贩说的话,不禁拿过来在手里把玩。
因为并不相信,所以从剩下的娃娃中随手挑了一个,并未拆开底座的封泥。
隐于深宫之中,她这被子还会有什么姻缘,若真说有也是一段孽缘。
叹了口气,将它放回去,却被窗框勾住衣带,手一滑,泥偶哐当掉在地上,彩绘的身体摔出裂纹,一角纸卷从破碎的底座露出。
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个娃娃身体里真的藏有签文。到底还是小心拾起来,展开纸卷,上面写着:蓬山词曲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虽然只有半则,但也猜得到完整的签文是怎样的。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蓬山词曲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那小贩说得天花乱坠,却有一点始终没有言明——就算一对有情人有幸得到一则完整的签文,最终也未必能结成眷属。
灵签有上中下签之分,就像她手中的这则,怎么看都不像是良缘。
目光移到残缺的娃娃身上。
而且,摔坏的磨喝乐,也是种不详的征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