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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淡墨痕(17)

作者: 瑟瑟轻寒 阅读记录

对于沐氏,他无法不恨,而要想沐氏失势,最直接的方法莫过于让沐墨瞳从这个世上消失。

“我不明白你怎么能够这么平静,当年太子猝死不到三个月,你就迫不及待地戴上凤冠嫁入宫中;勇毅侯府上下为营救太子倾尽全力时,你却为求自保闭门不出;一母同胞的兄长为保护太子而战死北弥山的时候,你又做了些什么?身为至亲居然连葬礼都不曾出席……怎么会有你这样冷血的女人,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无法面对这么平静的她,所有的不满郁猝皆大声地斥之于口,等到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之后,发现那个渐渐远去的纤细背影,微不可察地一颤,步履如凝滞了一般,有股莫名沉重的意味,看上去竟脆弱得不堪一击,然而只是片刻,仿佛只是他的错觉,那个背影很快便转过了亭子一角,再无踪迹可寻。

他突然无端地感到一阵后悔,莫以名状的空虚感泛了上来。自己这样刻薄地指责谩骂,将犀利的矛头对准一个女子,究竟有什么意义?

突然想起,连日来那么多次的奋力一搏都功败垂成,轻轻松松化解在她的谈笑之下,而她始终没有将他以宫规论刑处置。泄气恼怒过后不禁迷茫,那个女人是太过自负,根本就没将他的作为放在眼里,还是……从来就没对他设防?

24

“什么?府中遭窃,什么都没少,唯独不见了几封书信?”沐墨瞳倏地一下站起来,若是金银珍玩失窃倒不值得大惊小怪,但偏偏是往来的书信,事情就可大可小了。

“丢失的是什么样的书信,都涉及到哪些人?”一思及个中关键,急忙问道。

“这……”来人有几分迟疑,似在斟酌该怎么回禀。

沐墨瞳拢了拢眉,有几分不悦:“是怎么回事就怎么说,这事不可轻忽,我爹派你进来不是让你磨蹭的。”

那人不再顾忌,直言道:“回大小姐,那几封信是藏在您妆奁中的……”话到此处已不再往下说,迅速瞥了她一眼便垂下头去。

沐墨瞳身子一晃,缓缓坐回椅上,恍然明白刚才他奇怪的反应是为何。

一时心头剧震,只觉身子被抽空了似的软弱无力,为什么都这样了还不肯放过他。

猛吸一口气,生生压下心头的堵塞。

“秋白,什么人做的,查到了没?”出了这么大的事,父亲不可能没有动作。

“主公已派遣暗部的人多方查探,发现柳恕于一月前应远定侯之约入京,行踪隐秘可疑,具体原因尚不得而知。”江秋白恭敬答道。

“柳恕?那个声名狼藉的采花大盗?”沐墨瞳面露异色,江秋白素来谨言慎行,不会无缘无故说些不相干的话。“偷香窃玉的人什么时候改行干起盗贼宵小的勾当了……远定侯钟眠枫……钟氏……”

喃喃念出几个名字,平放在膝上的手霍然收紧,缠枝莲花纹的袖幅被攥得变形,指骨铮然泛白。

浓长的眼睫覆下,落下一片阴郁,遮蔽如海心潮。

半晌方才抬起墨色深沉的眸子,问道:“我爹怎么说?”

“主公说那信件既是小姐的就由小姐拿主意。”

静默片刻,回复道:“我知道了,你且先回去吧,这段时间宫里盯得紧,就不要再进来了,有什么事等我出去再联络。”

“是。”江秋白略一点头,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如同来时一样。

沐墨瞳舒了口气,缓缓靠在身后宽大的沉香木椅背上,目光依次滑过殿内雕龙绘凤的柱子、花卉折草纹的横梁、灵芝祥云雕花藻井……

无一不精致华美、巧夺天工。

而她只觉眼前一阵模糊靡乱,那无处不在的蟠龙螭兽、凤凰翟鸟,皆似目露嘲讽轻蔑之色,冰冷犀利的目光落下,竟要将她生生刺穿,忽而又觉得它们皆化成一条条金灿灿的锁链将她紧紧缠住,挣脱不得……

满目的金碧辉煌、光华璀璨,却是从指尖一直凉到了心里,寒意渗骨。

素静的面容渐渐游离出丝丝缕缕的苦涩,长久以来的坚持,刹那间,竟找不到支撑下去的理由,一股酸涩之意涌上感官,几乎盈满眼眶。

“朱砂,你说,我进宫来到底是为了什么,怎么就碍了这么多人的眼……”

“小姐……”朱砂垂下的眸中带着深深地无奈,看着小姐一路走来,这其中的沉痛和艰辛又怎么能用言语来形容。

她家主子原本是个任性放纵的人,却偏偏被责任束缚在挣不脱的圈里。

当初太子罹难不久,凌玄戈便登基称帝,宣沐氏女入主拒霜宫的情形如在眼前。

当时沐墨瞳强撑着重伤未愈的身子在祠堂前愤而断发明志,宁可余生箪衣素食长伴青灯古佛也不肯入宫接受凤印,在场诸人无一不惊骇震诧,及至被沐相封锁消息幽禁别苑,犹自不肯应允。直到沐相跪倒在紧闭的房门前,痛陈新帝初登大宝,钟氏一族权势极欲膨胀,若无一方势力从中牵制斡旋,任外戚集权强化,天祁王朝局势堪忧。沐氏百年大族明哲保身或许不会受到太大损伤,遭受劫难的将是无辜百姓,天祁社稷。

沐氏入宫执掌凤印不为遮天权势,不为富贵荣华,只为社稷安宁。

自开国之初,沐氏便因拥立之功在朝廷上立足,至今已有百余年,先祖曾立下训言,沐氏的存在不为朝廷,只为社稷,是谁坐上那个位置不重要,能否善待天下万民才是根本。太子禀性纯良、博文厚礼、安民立政,将来必定是贤明之主,没能为你保住他是老父无能。如今局势动荡不安,钟氏一族权欲滋长,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北边疆域又有强敌环伺,沐氏世代守护天祁社稷,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怎可眼睁睁将大好河山置于外戚祸乱之中?

若非沐相一番声泪交加的恳切陈词,或许她根本就不会入这黄金坟墓。自幼随在身侧,朱砂最是明白,她家主子的心在漠漠长空,苍茫云海之间,而不是这般凤冠华袍陷于牢笼。

那年十五及笄,原应立即举行大婚迎入东宫,大婚之后太子便可正式参政,从各方面接手军政大权。然凌玄玑不愿她有丝毫勉强,竟不顾皇后的强烈反对,自请将大婚推迟一年,也正是那一年让钟德妃有了更充足的时间谋划夺储……

对此,沐墨瞳虽然没说,但朱砂清楚,这是藏在她心底最深的一道伤痕,永远都无法忽略,每一触碰便牵扯出撕裂心肺的痛楚,而唯一能够让她解脱的人已不在了。

如果说皇宫这个华美的牢笼困住了她的身子,那么是她自己亲手设下了藩篱将自己的心禁锢。她家小姐看似洒脱不羁,万般无所顾忌,实则是最不得自由的人。

思及眼前朱砂不由一叹,新帝登基初始,太子党尽数倒台,沐相为了把沐氏的损失减至最小,将家中与太子有关的东西销毁殆尽,沐墨瞳想方设法才留下两封书信藏在妆奁中,唯恐有个闪失,入宫时都未带进去,没想到却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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