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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王(40)

她猛冲到他身前用力掐住了他的咽喉,正如他引导她做的。太过用力,以至身体紧紧贴住了他的身体。身体撞向他的时候,苏苏听见他口中叹出一声低吟。

她必须马上杀了他,正如她现在的身体想用力纠缠住他。

她加大了手里的力道。

看着他的眼睛,看着他微笑着的脸由苍白转红,再由红褪向死灰。最终脸上不再留有一丝血色,嘴唇却红得仿佛随时都能喷出血液。

而目光却依旧是妖娆的,她越用力,他越妖娆。像糖在口中融化开来,将人的舌头纠缠吞噬的妖娆。

她听见自己口里急促的喘息。

为什么还没杀死他,为什么还没杀死他,为什么还没杀死他!!!!!

手松,不知道是因为脱力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在蓦地发现他注视着自己的目光悄然转黯的时候。苏苏突然踮起脚,狠狠吻上他的嘴。手里缠绕着他银白色的发丝,柔软,冰冷,像他的嘴唇……

他朝后倒了下去。密集的芦苇丛无声承受着他的重量,他的身体无声承受着苏苏随之而来倾倒在他身上的重量。

“看,苏苏,你杀不了我,就像我现在无法杀你。”伸手抱住她,辛伽缠住她试图离开的嘴唇,回吻她。

“我只是累了……”

“跟我回去。”

身子一僵:“不。”

“跟我回去,我给你自由。”

“你给不了。”挣开辛伽的怀抱,苏苏站起身,看着他:“你给不了的,辛伽。”

话音落,也不等他继续开口,苏苏转身朝前走去。

而他沉默。

直到她的身影被密密的芦苇丛掩盖,他忽然再次开口:“我来是想杀了你的,苏苏。你看,你总是让我心烦。”

苏苏的脚步一滞。

分开芦苇丛的手指被刺了一下,血迅速在手指上凝成一个小球,有点疼。苏苏把手指塞进嘴里。

“可再见到你的时候,我改变主意了,知道为什么。”

苏苏再次推开眼前的芦苇丛。

“我想也许是因为活的才会比较有趣。”

苏苏把分开的芦苇用力推向身后。

“所以别走,我不杀你。”

苏苏回头:“我会杀你。”

似乎早知道她会这么说,辛伽笑:“只要你愿意。”

没有理会,苏苏继续朝前走。

“别走。”笑容收敛,他站起身,看着她的背影。

苏苏没有停顿,也没有回头。

“离开这里,你和我都会后悔。”

沉默,继续走。

“别走。”

最后一丛芦苇在眼前被分开,终于看到了外头没有被芦苇所遮挡的夜空,苏苏深吸了口气。

却在外头略带着土腥味的风扑面而来的一刹,整个人一呆。

水面,一忘无际的沼泽之水,在月光下波光粼洵。

一直以为自己是在走向出路,结果却原来是陷得更深。四周的芦苇沙沙作响,嘲笑,还是某种叹息。

身后再次响起那一下下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每一声都像是撞击在心里,很沉,很疼。一种莫名的疼痛,和她忽然艰涩起来的呼吸一样的莫名。

“别走。”辛伽说。从背后环住了她的腰。

苏苏没有挣扎。

被再次禁锢的人,即便挣扎得再用力,还能有什么用。虽然身上没有任何镣铐的束缚。

那是一种比最坚硬的镣铐更加坚固的东西。

它捆绑人于无形。

人却逃不出它虚无的掌心。

走不掉了。

她被她自己困住了自己。

后背突然一沉。

直觉背后的身体贴着自己缓缓滑下,苏苏不假思索回过头。

随即一惊。

辛伽的头搁在她的肩膀上,眼睛紧闭,脸色透出一层奇特的青灰。而嘴唇是苍白的,从遇到他的那天起就从未见到过的颜色,仿佛里面所有的血液都顺着唇角流出体外,大片大片的血,脸上,衣服上,还有她的肩膀上……到处都是血。

哪里来的那么多的血?!

呼吸乱了。

她无法制止自己回过身用力抱住他的身体,在他倒下之前。

她无法制止自己在这样寂静的地方对着那些隐伏在黑暗中的身影大叫:“来人!!快来人!!!”

她完全忘了自己到底要干什么,她只知道现在应该做什么,为他。

为他……

“来人!!!!!”她尖叫。

第十七章

苏苏靠墙坐在地上,对面是一道门,门口两名侍卫安静站着,对于她投去的视线似乎从没有意识到过,像门上那两个静止的浮雕。

整条走廊里很静。

很多身影从苏苏眼前晃过,不管是走进那道门还是走出那道门,每条身影步子都轻而匆促。空气里一股似有若无的紧绷感,但从那些人身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苏苏反手在皮甲上擦了擦,手背上很粘,沾满了从辛伽嘴里流出来的血液,她想把这些已经发黑了的颜色弄干净,但很难。

门又开,雅塔丽娅在两名使女的陪伴下从里面走了出来,后面跟着一些脸色不太好看的男人。苏苏抬头朝她看了一眼。她脸上蒙着厚重的纱,但依旧可以透过那些纱,感觉到她直直注视着自己的视线。片刻,头一低,她一声不吭地离去。

门合上,随着脚步声的消失,走道里再次恢复死一样的寂静。只有阳光是活跃的,从头上的窗户里斜射进来,把一只不停在窗台蹦达的小鸟身影拉长,让苏苏手上那些干枯的黑色看上去重新又恢复成原先一抹流动的暗红。

门再次被推开,苏苏对着阳光晒着的手抖了抖。

分开的手指间一道黑色的身影,还有一抹淡淡的眼神。

是森。

一眼瞥见她坐在这个地方,他似乎愣了愣,随即走到她面前,蹲下来看着她:“我以为你走了。”

苏苏不语。

“想见他?”

苏苏摇摇头。

他又看了她一会儿。片刻站起身,目光转向窗外:“我已经很久没见他这种样子了,”窗台上扑楞楞一阵轻响,那只不停跳来跳去的小鸟一阵唧喳后拍着翅膀飞走了,逃似的速度:“你对他做了些什么,苏苏。”

“杀他。”

惊诧。继而,一丝笑在嘴角漾了开来:“听上去有点意思。”

“但没成功。”

“看上去是这样。”

“以后看来没机会了。”

“好象是。”

沉默。苏苏看着自己的手指:“可我想杀他,很想。”

“为什么。”

“他杀了很多人。”

“如果是这个理由,他已经被杀过很多次。”

“和我一个镇子的所有人,男人,女人,老人,孩子……”

“包括你父母?”

“我没有父母。”

“你是孤儿。”

苏苏抬起头:“确切的说,是被他们拣来的。”

森低头看向她:“这么说他们是你的恩人。”

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苏苏的目光游移着,不知道在看着什么地方:“他们总是在对我说着话,森。”

很突兀的一句话。森不语,等她继续往下说。

“他们说,苏苏,他杀了我。苏苏,他把我们堆在一起,把我们放在火堆上烧焦。苏苏你看看我,你看看我……”手指剥落下一大片干枯的血迹,碾碎:“一直一直都是这样,森,他们让我看他们被割断的喉咙,还有他们身上的血,他们身上烧焦的颜色……在我看着他血一样颜色的眼睛和嘴唇的时候。”

“你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吗。”眼睛眨了一下。阳光扎在眼睛里,有点刺痒。

“每天。”

“一直。”

“无时无刻。”

“有时候我会看到塞娜穿着新娘的衣服在火堆旁跳舞,火的颜色像他的眼睛。然后一转身,她的头就掉下来了,这样往下掉,”她做了个垂直的姿势:“她说,苏苏,我可以嫁人了。苏苏,我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