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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笳(25)

蔡邕定定的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似乎第一次看到了仲道除诗文之外的才华,他有一颗温暖而坚定的心。

“琰儿并不是好的选择,她不仅仅是沉默,而是冷漠,她对除她自己之外的人、事都漠然置之,即便是对生身的父母也是如此,娶了她会很累。”蔡邕轻轻的叹息了一声,无力的说道。

仲道这次不说话了,以沉默代替了回答,蔡邕明白他的意思,他其实并不熟悉蔡琰,他不想做出判断。遣退了仲道,他本想去找蔡琰谈谈,可是在小书房外面他停了下来,蔡琰还是在她自己的小书房里玩弄着那架纺车,这些日子她并没有真的纺出线来,她似乎对纺车更感兴趣,看她一次次专注的试着,蔡邕有些不解,女儿养到十一岁,他似乎就从来没看明白过,她心里到底想的什么。可是他相信,这对蔡琰来说应该很重要,就像她用六年的时间来把家里的藏书全部备份一样,即使现在没用,但将来一定有用。

蔡邕退了出来,在书房里独自想了很久,现在觉得卫夫人太年轻,粗俗,但不见得是女儿的对手,没准真的这样还能逼出琰儿的真性情?想当年叔母多么强势,如若不是这样,夫人也不会由娇滴滴的千金小姐走到今天,仲道应该明白这点,所以他一点也不担心,所以自己是不是多虑了?可是作为父亲,他还是更想让孩子一生平顺,真的扔进那个复杂的家里只怕一生都会很累。

蔡邕一天就在两难之间徘徊着,而刚刚看蔡琰淡然斥责董祀时,他才下定决心,也许应该让蔡琰嫁到卫家去。蔡琰太成熟了,与比大她一岁的董祀相比,董就跟孩子一样。当然在蔡家没有人敢把二小姐蔡琰当孩子,她不知道从何时起就不再是孩子了。可是,下午卫仲道却说他想照顾蔡琰,当时蔡邕不以为然,可是现在想想,也许让强悍的女儿在同样成熟稳重的仲道身边会幸福得多。

“只是这样?”蔡琰静静的听完,还是面无表情,在她看来这根本就不算是理由,对仲道来说,她根本就是陌生人,所以在他贫乏的脑袋里怎么可能会想到自己十一岁小小的身躯里藏匿着四十岁的思维与经历,所以当父亲说仲道想照顾自己就像听笑话。

“琰儿,我和你娘最在意的就是你们姐妹一生平顺。你一直很聪明,可是老实说,相较于圭儿,我更忧虑你。你太冷漠,你对除你自己之外的事物毫不关心,即使是我和你娘。这次卫家来求亲,开始我并不打算答应,蔡家书香世代,还没有窘迫到要把女儿嫁入商贾之家的地步,你叔祖前日也叫我过府叮嘱过,不可以!可是我们还是请来卫家的人,认真的听取卫家的态度;认真的和仲道谈,希望能找到对你最好的安排。可是从头到尾,你心里没有任何人,你在意的只是你的利益。昨天你同意是因为卫家可以给你一个相对富足的生活;可是今天反对只是因为卫夫人太年轻,卫家关系复杂,你怕麻烦。这般挑三拣四,妇德何在?我所写的《女训》你可曾认真看过?你读了那么多书,可有不劳而获之事?”越说到后来,蔡邕的措词也愈严厉起来。

连蔡夫人看蔡邕的神色,都不敢开口为蔡琰解脱了。一个劲的给蔡琰打着眼色,让她赶紧认错。

第20章 太凶险了

蔡琰看着蔡邕,当年的老爹也没这么严厉的批评过她,现在怎么感觉蔡邕就像陆判一样,为什么每个人都在说自己错了?找一条平顺的路走有什么不对,明明看到前路崎岖,为什么舍易求难?

蔡邕看蔡琰低头看地,完全不理自己更是火气大把,猛的一拍桌子,“现在不是逼你嫁人,你还小,其实这件事可以过几年再说,现在爹最恨的是你的态度,你明不明白?”

这还是蔡琰第一次见蔡邕一振父威,只是这对蔡琰没多大的用处,她动也不动。

“就是啊,琰儿,这是你一辈子的大事,爹娘总是以你的幸福为第一的,刚刚听你爹说了这么多,我也想明白了,你这么聪明,娘看来是多虑了,父母总是想子女趋吉避凶,都希望你平平顺顺的,你想清楚一点也是对的,总要看看人对不对,仲道在咱们家这么些年了,娘细想想,人倒是真的挺好的,虽说只比董祀大一岁,可是看着成熟稳重多了,性子也好,长得也不错……”蔡夫人看蔡邕发火了,忙过来絮絮叨叨的劝说起来。

蔡琰终于抬起头看向了蔡夫人,想了想这就是夫妇吗?看着蔡夫人强势,蔡邕怕老婆,可是真的蔡邕决定的事,蔡夫人却从没反对过。而且每当这时,蔡夫人都会和稀泥,以保证家庭的和睦。

“琰儿,怎么啦?”蔡夫人看蔡琰困惑的看着自己,停了下来,茫然的问道。

“没事。”蔡琰摇摇头,想了一下,转头看了父亲一眼,“只有卫家一个选择吗?”

“当然不是,爹跟你说了,是你的态度问题。‘事事古难全’,即便是父母亲为你选得再好,将来的事谁又能说得准?所以公婆、家产都是小事,主要是人,你要看清楚,仲道值不值得你托付终身?”

蔡邕此时提出仲道的名字,其实的态度就已经有些明确了,九子是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性情品性都是可以掌握的,所以很早时,他自己就偷偷的打定主意,要在这九人中挑选出自己的女婿。而九子中,羊家的两兄弟,蔡琰看不上;而贫困的五子,夫人看不上;只剩下仲道和董祀了,相对于仲道,董祀就太幼稚了一些,又无父母兄弟,家族中长寿者不多,于是也不是可以托付的对象。

“知道了,明天我会和仲道谈谈,再给您答复。”蔡琰当然理会的父亲的意思,漠然的点头。

“唉!”蔡邕真是没话说了,无力的看着女儿,好一会儿,“态度!我不是让你去谈生意,你要面对的是相公,你打算一生跟自己的相公商议事情都当做生意一般?”

“是,女儿会努力。”蔡琰应了一声,虽不以为然,可是想想却也觉得是对的,是啊,如果交换了庚贴,他们就算是定下了一生的盟约,与其傻傻的嫁了,不如再做的有把握一些。

“嗯!”蔡邕点点头,待蔡琰退下,他的腰眼被夫人下狠力掐了下去。他又不敢叫,生怕引来下人们的乱猜,只能苦着脸看着脸已经发黑的蔡夫人。

“为什么逼女儿选仲道?我宁可他选董祀,好歹上无公婆、家有恒产,祀儿人也乖巧懂事。”

“祀儿在琰儿面前跟儿子一样,让琰儿照顾他一生吗?再说,祀儿家族之中一个长寿之人都没有,谁知道祀儿会不会也同家族一样?其三,祀儿和曹家的关系太深,我总觉得曹操不是池中之物,弄不好就是一代枭雄,太凶险了。”蔡邕摇摇头,轻轻的说道。

蔡夫人想想便不再说什么了,大事其实她还是相信蔡邕的眼光。

蔡琰第二天午饭后让蔡圭叫来了仲道,还是在她的小书房,纺车已经盖好,她默默的跪坐在案几边上看着书。仲道敲门,她起身行礼,让出了主位,自己退到下首跪坐下,亲手给仲道倒上煮好的茶汤。东汉已经有茶叶了,只是类似于普尔的茶饼,碾成粉,像汤水一样熬煮,蔡琰可不想改良,于是她只喝清水,但对于待客,她还是让素儿煮了茶汤,放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