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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天异事录(33)

可是这念头该有多蠢。

既然那凶煞能识破她儿子伪装了一辈子的男扮女装,又怎会不识得铘和她儿子的区别。或者,莫非她以为凭着铘的长相,那凶煞便会不再去在乎谁的真假?

想到这里,宝珠突兀地被自己这念头给弄得嘿嘿一笑。

笑得整间厅堂内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地望着她,不知她这葫芦里在究竟埋着些什么药。而她笑完了,目光一转,朝那被一片武器冰冷的光给包围着的铘看了一眼,随后对那老太道:“我若是不允呢?”

老太本是一脸的不安。

听她这一问,倒也不觉得意外,只轻轻咬了咬嘴唇,苦笑道:“姑娘不允,婆子也是要那么做的。”

“那问我还做甚呢。”说着不再言语,由着边上人在老太的示意下将自己全身给绑严实了,随后再次朝铘望了过去:“你保重。”

铘没有吭声。

由始至终一直那样安静地听着,到此时背上被那些提着武器的人用力顶了顶,方才微微一动。

随后迈步跟着那些人慢慢朝着里屋内走了进去,如此顺从,真仿佛一条乖乖听话任人宰割的狗。

宝珠这样想着,便觉得脑子里越发沉重起来,几乎连思维都似乎有些困难,不禁暗暗赞叹那逍遥散果然十分的有力,于是索性什么也不再想,在目送铘的身影遁入门内后,两眼一闭,便随着沉沉而来的黑暗昏睡了过去。

好一阵熟睡。

直至肩膀被人轻轻摇动,她依旧如湿透的棉絮般沉甸甸的在好梦里抽不出来。

直到脸上噗的被人喷了片冷水,方才一激灵睁开了眼,随即看到李家姑娘一张苍白而美丽的脸仓惶地望着自己,一边紧皱着眉,一边再次伸手朝她肩膀上推了过来:“姑娘,姑娘你醒醒……姑娘……”

七.

在同头痛做了好一番挣扎之后,宝珠总算彻底清醒了过来,转了转眼珠朝四周打量一圈,发觉自己正躺在一间门窗被关得紧密的厢房内。房内房外一片漆黑,除了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几乎什么也看不清楚,便正要坐起身,却随即被身上的绳索给重新绊倒在床上。

见状一旁的李家‘姑娘’立即从怀中取出把剪刀,一边轻轻说了声得罪,一边朝她身上的绳索摸索了过去,这举动不禁令宝珠有些意外:

“李……公子,你这是在做什么?”

许是从小到大装女人惯了,在听宝珠乍然间一声这样称呼自己,李老太的儿子似有些不习惯般微微一怔。随后脸红了红,一把将手中的绳结剪断,抬头朝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快些起来跟我走,我知道你那奴仆被关在哪里,再过些时辰他们便要将他送去山里,因此我们动作要快些了……”

话音未落,突兀一阵咳嗽从喉咙内冲出。

索性反应快,他立即捂住了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但却因此反被卡在喉咙那股气呛得几乎无法呼吸。眼见一张脸由白转红继而迅速泛出了层青色,宝珠忙伸手在他尺泽穴上用力按压了下去,一阵搓揉,片刻后见他脸色由青转白,方始松开手。

“你是来放我走的么?”随后她问。

李公子没有回答,只微微蹙了下眉,迟疑了片刻后道:“你不要怪罪我娘,她是好人,所做一切只是一心为了保住我的性命。”

“我知。”

他再度蹙了蹙眉:“你所不知的是,你自昨夜昏迷起至今,已昏睡了一天一夜,这一天一夜里他们已焚香祝祷,求得了山里那妖孽的饶恕,并准许今夜午时一过,便将新郎官带进山去。此时他们都已开始去筹备婚礼之物,所以我才得以能进来放你,但眼看已将近午夜,你跟他若要逃出此地,所剩时间不会超过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应是够了。”

“姑娘真是糊涂,你以为半个时辰只是逃出这个村子的时间么?半个时辰里你必须带着你家奴仆逃出双驼山,方始有可能安全,否则,从此村到外界,唯有至双驼山那一条路可走,他们若是寻来,即刻便能找到你俩。”

“那该如何是好?”

“所幸后来我查得老周家一匹千里驹近来没有被遣至城里使用,我知它一向被关在村北周家的旧宅里,待你同你奴仆会合,我便带你俩去找到那匹神驹,听闻它日行千里,应能尽早带着你俩离开这个地方。”

“如此……真是多谢公子了……”

宝珠的话令那李公子脸色再次一红,低头轻声道:“终是我和娘亲欠你的,姑娘何必言谢,只希望你俩能尽快脱身才好,这地方已害了太多人,不能再白添冤魂……”说着站起身,打了个手势示意宝珠随他一同离开这房间。

谁知也不晓得是周遭太暗没有看到,还是脑子里正想着什么没有留意,宝珠并没有因此而一同起身,只是在原地坐着,片刻轻吸了口气,抖下身上碎绳突兀朝着这赢弱的男子问了声:“那,我们走了,你可怎么办?”

闻言他不由一声苦笑:“姑娘,这种时候你还想这些做什么??我本就是个一只脚已经踏进棺材之人,无非早死晚死的区别,你只管带着你的仆人尽快离开,否则只怕……”

话还未说完,突然间窗外呼啦啦一声响起阵奇特的风声。

远远而来,似风又完全不是风,因为窗外的树叶全都是纹丝不动的。

见状宝珠立时转身朝窗户处跃了过去,到窗边轻轻把窗朝外掀开一点,随即见到就在正前方一片锅灰色的天空下,一头大鸟一般的东西自村外那座巨大的双驼山内无声无息地飞了出来,飞过开得茂盛的夜飖田,飘飘摇摇径直飞进了这座在夜色里静得如同坟墓般的村落内。

随后在距离百米开外的地方,它降了下来,落地化作一个人形的样子,一身黑压压的颜色,在黑夜里仿佛一团凝固的影子般静立着,抬头望着天,对着天空上一轮模糊的月亮张口喷出道淡淡的青气。

随后一种声音跟着那青气一同从它喉咙里飘了出来:

“呜……呜呃……呜呃……”

忽远忽近,如同老妪哭泣般的声音。

一听这声音那李公子霎时几乎连脚都站不稳了,一路跌跌撞撞奔到墙角边靠墙勉强站定,指着窗口处颤声道:“它来了……是它来了么姑娘?是它来了么……”

宝珠没有回答。

因为就这当口,突然间好似一道霹雳当头从暗夜中划过般,一声尖锐的唢呐声骤地响起,如此不合时宜地在这座坟墓般寂静的村子里异样欢快地奏响了起来。

紧跟着远远听见有人大喝了一声:“新郎官!出迎了!!走!!”

随即锣鼓声震天,而整个村子也霎时灯火通明,一盏盏巨大的红灯笼高高挑起,在模糊的月色下火焰般摇摇曳曳,转眼将半边天空染得一片灿烂。

这样一片如血般灿烂的夜空下,一顶八人抬的红漆棺材自老周家黑沉沉的房子内缓缓行了出来。

簇新鲜亮的楠木棺材上静静端坐着一道红得更为张扬的身影。

一身红衣,红得几乎能在夜色里泛出血光来,因而映得披散在那层衣衫外的长发竟比雪还白,一缕缕如冰丝般随着山谷内吹出的风在他身周翻飞着,亦时不时扫过他沉默如石雕般的脸,将他那双磷光闪烁的眸子遮得若隐若现。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见状,李公子跌坐到地上喃喃道。

宝珠却依旧没有理会。只目不转睛望着窗外,待那口棺材缓缓从她正前方经过,她突然一低头从腰上解下一只小巧精致的铃铛,扬手一挥朝那方向一把掷了过去。

铃铛在夜色里如流星般闪过一点银光。

眼见便要砸到棺材上那人的肩膀,却被他忽地反手一握捏入掌心,复一掸,又将那铃铛弹射了回来。

叮的声径直落到宝珠的脚下,滴溜溜打了个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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