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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天异事录(21)

却不料刚迈进房门,突兀听见屋子外一阵风起,吹得四周窗户啪啪啪一阵轻响。随即屋内唯一亮着的那盏灯倏的下灭了,黑暗将楚项杰的两眼完全罩住那瞬,他看到离他最近那扇窗户外影影绰绰立着个人,朝着窗内低低一声叹息。

梵天异事录之一 白骨桥20

十六.

埋葬茵茵和楚岸天的地方,就在楚家庄后山外约半里地。

实则挺近的地方,但因为走的都是山路,马派不上多少用处,所以比较费时间。约莫半个时辰才翻过了后山的山头,之后见到一片开阔地自山坳处一路延伸而下,依稀能辨出往东一条蜿蜒的小道自中间穿过山里的红枫林。

严小莫见状估摸着,差不多应是快到那地方了吧。

但一走进林子,心里突然明显开始感到不舒服了起来。

说不上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很怪,好像心里头毛里毛糙的有点发慌,慌得令他一阵抓耳挠腮的。抬头看看天,原本悬挂在头顶上的月亮已经斜到了山的背后,所以眼前这片地看起来格外黑,黑咕隆咚地隐没在一片浓密的树荫里,又遭山风吹得紧,所以耳边总时不时沙拉拉一阵响,好像有什么东西正从小道的两边鬼魅般窜来跑去……

于是不由得朝边上那书生挨得越来越近。走着走着,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香从书生衣服上透出来,像甜瓜又好像栀子花般的味道,不禁有些奇,忍不住靠过去多嗅了两下,随即被那书生霍地回头一把拍开,瞪了他一眼:“你做什么,小莫。”

“公子身上好香,是带了香囊?”严小莫笑问。

书生没理他,只径自继续朝前走,没走两步脚下发觉有点软,便伸手示意严小莫站定了,自己则提起衣摆蹲下身,伸手在脚下这片被长年的落叶层层埋得有些松软的土里按了按。“好活络的地,难怪会出问题。”随后他低低说了一句。

话说得没有头没有脑,严小莫自是听不明白。正想问,书生已站起身又继续往前走,一路穿过小道径直出了林子,待望见林外那片景象,不由怔了怔。

伸手掩了鼻子轻轻吸了一口气,脱口道:“喂,你可曾见过这么重的阴气?”

严小莫自然是没见过。

他都不晓得阴气长得什么样儿。听书生这样问他,不由得一缩脖子朝周围匆匆瞥了几眼,心下是不安的,生怕见到什么古里古怪的东西,但月色朗朗,照着面前一片空地开阔又干净,虽然有几处靠近树的地方被铲得坑坑洼洼,怕就是楚庄主所说,那些被他们为了寻找棺材而挖出来的坑洞了。但除此,一眼望去这地方实在是比刚才那一路而来的红枫林要清爽得多,连带四周的空气闻着也是干干净净的,真是连一丝瘴气也没有,又哪里来的什么阴气?

正这么琢磨着,他突然被前面隐在黑暗里一个人影给吓得一跳。

细看原来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石头祠,约莫一个人高,门前一道细长的碑上耸着屋檐般一圈瓦,有几件衣服在那瓦上悬挂着,被风一吹动摇西荡,就跟个人在那里站着一样。害得严小莫后背心上生生一层冷汗,当下定了定心,他拍拍心口对书生道:“公子爷,小的眼拙,哪有什么阴气?”

此时书生也已想起跟在他身后的不是那不声不响的奴仆,而是个十来岁的毛孩子,便不多说,只朝着那间石头祠走了过去,到跟前绕着它转了一圈打量了几眼,随后也不知道嘴里念了句什么,抬手朝着石碑处一挥,那原本竖在石头祠前偌大一块花岗岩所筑的碑,竟如糕饼般哗啦一声碎开了,散出浓浓一片粉尘,严小莫在边上避之不及,只觉得那些沾到自己脸和手上的粉尘冰冷冷又让人奇痒难忍,忙要用手去抓,被那书生一把抓住了。

随即手指一弹,朝他嘴里塞进了一样什么东西。那东西圆溜溜无比滑腻,带着股刚才从书生衣服上透出的味道,十分好闻,因而严小莫几乎是立时咽了下去。

进喉方发觉,自己都不晓得吞进了什么东西,当下脸垮了下来,他提心吊胆望着书生问:“公子,你给我吃了什么东西??”

“自然是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正待追问下去,忽然头一抬,张大了鼻孔在空气中用力嗅了两下。“咦?公子?你闻见没什么,怎么好像风里头有股烧鹅和臭鸡蛋味?”

书生闻言笑了笑,踢开地上的碎石,用脚在地上那块碑的根部轻轻拨弄着什么,一边道:“你身上可还痒?”

“倒是不痒了……”

“我刚给你吃的东西叫蚺香丸,千年的大蚺怀孕时同幼雏一起孕生出来的东西,可金贵着,要不是等下为了使唤你做的事,我还真舍不得给你吃。只是今后,少则半年之内,你不能沾荤腥。”

“沾了会怎样?”严小莫刚忐忑地问出口,突然啊的声惊叫,一下子蹦起老高来,几下跳到了书生的背后。

原来就在那书生用脚一直拨弄的地方,他看到一颗毛烘烘的人头在那碑底处埋着。虽然人头已经腐烂了大半,但还可勉强辨出是镇上义庄里帮人抬棺材的阿万,他眼睛早烂没了,瞪着双黑咕隆咚的眼窝对着那石碑基座的方向,嘴巴张得很大,牙齿搁在基座底部,好像是在啃咬着那块石碑一样。

“公子!这是什么!这是什么!!”一时惊得有些语无伦次,严小莫扯着书生的肩膀慌里慌张地问。

书生没有回答,只低头从衣兜里取出一支黑色的长香插在那颗头颅上,手指一拂从香头啪地然起一点火光。片刻后一丝淡蓝色的烟气从香头飘了出来,奇的是,虽然周遭阵阵山风是由南往北吹,这香上的烟气却飘飘摇摇,往着这片空地后的偏西方一路摇摇曳曳飘了过去。

“跟我来!”当即起身往烟气所飘的地方追了过去,严小莫急急忙忙跟上,却总也跑不快,只觉得那烟气的味道香得刺鼻,让他头里一阵剧痛,几乎忍不住要吐出来。

这时忽觉刚才闻到的那股烧鹅和臭鸡蛋的味道更浓了起来,一觉察出这点,再没能忍住,他眼见那书生一头扎入前方的密林正要想叫他走慢点,嘴一张却哇的下把隔夜饭全给吐了出来。

吐得昏天黑地,眼泪鼻涕流了一地。可是等到把胃全部吐空抖抖瑟瑟地靠着树直起摇,严小莫却突然发觉自己脑子和那双眼睛从未有过这么清明过。

只觉得无论是想也好,看也好,一切都如此清晰。清晰到当他听见身后似乎有什么低低的声音飘过来,于是不由自主回头去看时,一眼见到那间小小的石头庙前,那块被书生拍碎了的残碑下,整整齐齐一圈围着六个人。

六个血淋淋的人,匍匐在地上,头和身体几乎完全分家,因为喉咙处全被割了道很大的口子。大量的血从那些口子里喷涌出来,溅在那间小庙上,而低低飘来的那些声音就是从他们嘴里所发出来的,他们一边咬着那块石碑的基座,一边哭道:“老爷……小的们不会说出去……小的们真的不会说出去……”

“小莫!”这时听见书生在林子里叫他,严小莫当即拽着被吓脱落了的裤头急急忙忙朝他方向奔了过去。一口气奔到他跟前正待气喘吁吁地把刚才所见告诉他,却不料一抬眼,竟赫然发现一口硕大的黑漆棺材静静躺在离他不远的一处空地上。

棺材盖斜开,隐约可见里头半块腐烂了的木板下压着一具同样腐烂了的男尸。

见状严小莫喉咙里不由咔的声响,半天没能说出一句话,只哆哆嗦嗦将目光从男尸上转到书生的脸上,这时林子里呜呜一阵风起,只觉得扑面一股浓浓的烧鹅和臭鸡蛋味朝着鼻子里直冲了过来,严小莫不由再次一阵干呕。

匆匆掩鼻间,就见书生朝前走了两步。

走到那口棺材边解下腰间铃铛在半空里轻轻一晃,随即脱手掷出,将那铃铛朝着前面用力甩了过去。与此同时便听叮的下脆响,那离他俩十来步开外约莫三人合抱那么粗的老槐树整个树干突然剧烈一抖,片刻啪地裂开了雪白一道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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