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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祖(69)

作者: 妖妖不惑 阅读记录

1940年的旧历年关在一月底,所以进了12月就开始杀猪腌腊肉,阿祖嫁过来到现在还没去过养猪的东跨院,但是只要顺了风向总能闻到臭臭的味道,隔着七八个院子都能闻到可以见是上了规模的。

12月是猪儿的黑色腊月,杨家今年一共有七十七头猪儿,母猪五头半大的猪仔儿有八头,然后就是过百的猪儿有四十一头,剩下的都是七八十斤的,舍不得杀要再喂几个月到插秧的时候杀了添菜。军人税要交八百斤净肉,要求除了四根腿骨其他的骨头都要拿掉,一头刚刚百斤的猪儿就能拆出五六十斤肉。

郝师傅被杨家五十块大洋订了下来,除了以前带的一个半大徒娃儿,今年又多了冬儿的哥哥陈诚,他从秋收过后就去了镇上郝师傅家学手艺,才一两个月不见,这捆猪、吹猪、刮毛、挂梁做的纯熟,杨家出了二十多个劳力一起帮忙,东跨院的烟囱里一直没断过烟,陈婶子一边忙着烧烫猪的开水,一边笑眯眯的看着自家儿子,他家出手艺人了哩。

另一个徒弟比诚娃子学艺时间长,所以开膛、剔骨的活计就分给了他,扒拉下来的内脏堆在盆里,然后几个妇人开始分割分类,听猪儿叫的凄惨阿祖和三姐妹都没去凑热闹,快到中午的时候杨老爹拎了些零碎回来。

茂兰翻捡了一番说:“咋拿进来了?大厨房不是要炖年猪菜?”

杨老爹讨好的笑笑:“你田二婶烧的菜哪有你精细?上回那野猪肚儿你弄的好吃,就是你大伯带的人太多了,我都没捞到下筷子。”

“那中午不出去喝酒了?”茂兰扬扬眉毛。

“当然要去。”杨老爹眯笑着:“咋也要招待郝师傅不是?”

毛豆煸猪心,黄瓜炝腰花,双椒炒猪肺,最有一个粉嫩嫩的菠菜猪肝汤,茂兰一样菜留下一半,其他的让杨老爹叫人端走了,四个姑娘就躲在厨房里吃,大锅里还卤着猪头和猪尾巴,盯着小火要闷到晚上才能入味儿。

大厨房炖的年猪菜,两个特色油多辣子多,一年到头都清汤寡水的,只有杀年猪的时候能敞开肚皮吃一回。上好的板油自然要卷起来存放,但零碎的猪油全都小火炼化,两指厚的肥肉片子只抄了抄留足油头,猪的心肝熏出来好吃,但肺和大肠放不住便清洗出来切成厚片。拆卸下来的肉骨头也被砍成块儿,才养了不到一年的小嫩猪儿,大骨头棒子都能啃得动,把这些放一起用大锅呼出来,放足了花椒和辣椒连汤都红亮亮的。

大肉炖好了便先用盆儿捞些干货起来,然后就着油汤往里面加萝卜、洋芋和粉条,煮的软烂的时候再把肉倒回去搅一搅,洒上大把的葱蒜苗。

上桌的年猪菜都用大盆装出来,杨老爹这桌斯文些还多了几个配菜,其他的桌上就没有那么多讲究了,大碗的苞谷酒,油亮的肉片,绵软的猪肺,麻辣的大肠和喷香的巴骨肉。晒坝里挤满了老老少少,酒香和肉香怕是要传出十里地。

这样的日子一连持续了五天,等不及后面的扫尾工作,杨茂德便带了二十多人往镇上送肉,杨家大院属三星乡管,但小乡场上没有收军人税的税务所,这肉要送到玉山镇的区政府去。这肉就抹了一层粗盐,放得久了要发臭的,但是只要交出去他就不管了,最后被谁吃了只有天知道。

除了八百斤净肉,杨茂德还额外带了一百来斤,这些肉是抹了细盐腌制了几日的,拿来送人情,区政府上下的打点,还有梁家铺子这样老打交道的人家。

☆、阿祖教识字

杨茂德带人走了以后,杨家大院更是忙得热火朝天,一年的重头戏腌腊肉、熬猪油和灌香肠。拆分好的肉分成一条一条细细的涂抹上盐,然后往腌肉缸里放,一层肉一层棕叶。这里用的棕叶可不是包粽子的粽叶,而是四川山里特产的一种红棕,像是毛发一样的棕树皮常常被剥下来编制蓑衣,棕叶像张开巴掌的小剑。用这种棕叶与腌肉堆放在一起有助于腌肉收油,腌出来的肉质表面发干微白,即使放到第二年夏天也不容易出油。

然后就是熬猪油,上好的板油不需要熬制,直接涂抹上盐然后像小被子一样打着卷儿捆起来,最外面用油纸包扎悬挂在房梁上。零碎的肠油还有肥肉便需要慢火熬制,不停的往锅里添肉,油多的时候就舀一勺倒进存油罐子里,开始变得焦黄的油渣也捞起来放到另一边的盆子里。这是个细致活儿,想要吃到香脆又不发苦的油渣儿,就得耐得下性子等得住,什么样的肉熬制到什么程度,很考验眼神功夫。

茂梅就借着烧火的工夫用大碗装了一海碗到灶前,油渣上就撒了两勺白糖,阿祖吃了一块香脆而丝毫不腻,这证明炼油的人最大程度的把里面的猪油熬了出来,阿祖对锅边的茂兰竖了竖大拇指。

最后就是灌香肠,四川人喜欢把香肠叫血灌肠,其实就是说的穷苦人家,没有多余的肉用来灌纯肉的香肠。于是把猪血混合油渣、碎肉丁、葱姜蒜末、精盐、五香粉还有辣椒、花椒拌匀灌出来的香肠,这种香肠的肠衣也与普通的肉香肠的透明肠衣不一样。就是直接把洗净的小肠翻个个儿,这样小肠外面的两层肉也保留在了香肠里,显得更加有分量。

但是这种血灌肠煮的时候容易断裂,不如肉香肠切成薄片显得美观,但穷人家哪里讲究那么多?血灌肠不费肉又好吃,自然每年都要做上许多,杨家也准备了许多纯肉的香肠,还有排骨香肠。

灌好的香肠像蛇一样盘卷在木盆里,茂菊隔一截儿便用棉线捆扎起来,然后用绣花针在上面戳出几个小洞,这是为了防止香肠风干时会开裂。香肠被一串串的悬挂在竹竿上,挂在屋檐下吹干水分,大概要将近一个月才能熏制,所以可以等杨茂德他们回来再上山去砍柏树枝。

等杨茂德半夜回来,阿祖便惊讶的见他嘴角的淡淡青紫颜色,赶紧举了蜡烛靠近一看果然能看出受伤的痕迹:“你这是……摔了?”

也不怪阿祖这么问,虽然这看起来十分十分的像是被打到了,但她实在是想象不出性子清冷的杨茂德会跟人打架。

杨茂德嘴角抽了抽:“不是,拉架的时候不小心被人打到了。”

“谁打架?你怎么跑上去拉?伍哥他们呢?”阿祖赶忙从澡房端了凉水出来,沾了毛巾给他擦洗,见只有淡淡的印子应该不严重。

“被四疯子的拳头刮到的,当时伍哥他们站得有点远。”杨茂德说起今天在镇上遇到的倒霉事,这猪肉要运到区政府上称清点然后拿到今年的税收凭条,杨茂德跟区政府里的人也算混得熟悉,所以也没守着伍哥他们交货而是提了肉去给区政府里的人送情。

就这么转眼的功夫,米会计的儿子米鸿润找来说,伍哥他们跟新来的特务队王队长他们闹起来了,杨茂德还是头回听说王队长这个人。找米鸿润一打听才知道是上头分下来的新人,自己带了五六个兄弟和枪支来上任,就是头两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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