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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半(22)+番外

阮唐沉默了,微抿嘴唇,被周锦城抱在怀里动弹不得,只好伸手去摸周锦城的下巴。

葬礼过后,周霖辅鬓边添上许多白发,眼见得苍老下去,精神也不大好,少寻周锦城的错处。周锦城房里添了个人,总有人嚼舌头嚼到他耳朵里,他竟也没多管,只叫周锦城稳重些。周锦重也还来书房请教,就是话少了许多。

周锦城倒是对他多了几分好颜色,为着安抚周锦重,体谅他心上不舒服,阮唐跟周锦重生了什么嫌隙,他都先训训阮唐。

这天清早下了场雪,树上叶子早落光了,书房距离住人的院落较远,没有地龙,怎么加火盆都冷,周锦重的丫鬟奶娘都来寻人,周锦城便放他回去,又看阮唐的脸也冻得发白,索性都收拾了书卷,松快一日。

自进了周府,跟在周锦城身边,阮唐天天吃好睡好,半年里个子往上窜了一截,婴儿肥褪了些,身姿挺拔,脱换出了少年人的模样。不是夏天时候跟周锦重两个人往地上一蹲,旁人还以为他俩年纪相仿的样子了。

然而心性还是那样。

不温书,周锦城去正房见了他爹一趟,管家给他手里塞了碗参汤。周霖辅没跟他说什么,只问了问他跟周锦重念书的进度,又叫他多关照周锦重,便道累了,要歇晌。

周锦城大概在正房待了两盏茶时间,出门时小厮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晴朗的天上日头正好,满院还来不及扫的雪更亮,独自走了一段,有些沉郁的情绪好了些。

只是还未等进屋,周锦城便觉里头气氛不对。他抬手去掀棉帘,伺候茶水的小丫头先凑上来轻声道:“少爷,二少爷困了,方才已先被小厮们领了回去,走前跟少爷问好呢。”

周锦城点了点头。

这是又跟阮唐闹别扭了。

阮唐正在多宝阁前坐着,膝上摊开一册山海经,在看上头的图画,看的入神,待周锦城走到他面前才发觉。“哥哥。”阮唐仰头看他,面上是甜甜的笑,叫完后顿了一顿,眼珠子滴溜溜的转。

周锦城两手交握在身后,并没答言,停也没停,直抬脚往里间去。

没多一会儿,阮唐便后脚追了进去。小炕几上放了两个精巧的手炉,阮唐早起时扔了橘子皮进去,这会儿味道慢慢散了出来,满屋清淡的橘子皮的甜苦味。

他挨在看闲书的周锦城身边又叫了一声,见还是不理,便耷拉了脑袋,慢慢歪过去,靠在了周锦城肩上。

要是往常,到这会儿,阮唐见撒娇不成,就要絮絮叨叨地讲自己的理儿,讲完再认错——周锦城最清楚不过。

可今天的阮唐却一直悄没声儿的,慢慢的……竟还吸了吸鼻子。

周锦城扛不住了,扔下书回身去看,便见人红了眼圈,不是愤愤不平要有理的样子,反低眉顺眼的,鼻尖也红了,见他回身,还把眼睛更加垂了下去——委屈极了。

“怎么了?”周锦城捏着他下巴叫他抬头,心里急了,只无用地问,“怎么哭了?”

他不是不知道阮唐因为什么红眼睛,只是阮唐平时不爱哭的,跟周锦重恼了是板着脸,在他这里要么没皮没脸地撒娇,要么还振振有词地辩驳,真是没有过这么委屈的样子。

阮唐只牛着不抬头,还往周锦城怀里扎,刚才不理还没事,周锦城问了两句,他就漏了哭音出来,闷闷地在喉头哽咽。周锦城想起进门时这人软乎乎叫自己哥哥,自己抬腿走了的景象,后悔起来,伸臂将阮唐捞到腿上,柔了声调哄他:“是我错了,以后跟你好好说话,行不行?”

阮唐抱着他脖子,哭声几乎没有,但贴着周锦城耳朵的侧脸却实打实湿的厉害。

周锦城又好声好气哄了半天,他才开口,张嘴还是带着哽咽,把周锦城心疼坏了,“现在你是不是不想做我的哥哥,以后……以后只想做周锦重的哥哥?每次他恼了,哥哥都来骂我,是我错了,他就没有错吗?哥哥给我的东西,我都给他不行吗?”

阮唐把抱着周锦城肩膀的手收回一只给自己擦眼泪,用力在脸上抹了一把,哽咽地停不下来:“我什么都不要了,砚给他,纸给他,珠子给他,糖也给他……”抹了把眼泪,他又把周锦城紧紧抱住了,但嘴里还在说:“我什么都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

第22章

周锦城道:“要的,给你的怎么不要了呢?”他拍着阮唐的背哄道:“不给他,全是你的。”

“也做你的哥哥,每天每年,都是你哥哥。”

原是没想能有回应的,毕竟这人还哭的厉害,可抽泣着的小傻子却立刻便磕磕绊绊地问道:“真、的么?”

周锦城伸手摸他的脸,又取软巾给他擦眼泪:“当然是真的,何曾骗过你不成?”

阮唐点点头,小声咕哝没骗过,接着坐正一些,仰起脸乖乖叫周锦城擦。只是人还哽咽着,眼睛里也还有泪珠子挤挤眼便流出来,周锦城心疼的不知该怎么好,动作愈发轻柔,口中道:“好了,眼睛肿了。”

阮唐带着浓浓的哭腔又问:“那你还偏心不偏心?”

周锦城恳切道:“不偏,这回是我不对,前几天也叫你委屈着了,以后定不会再这样。”

阮唐一抽一抽地吸气,眨眨眼又掉出串泪,很没耐心地自己伸手抹了,红眼睛盯着周锦城看,道:“我委屈死了!”

“是,是。”周锦城道,“委屈坏了,哥哥给你赔罪。”

阮唐从前吃的苦不少,但自跟在周锦城身边,便成了个受不得气的。近日他一门心思照看周锦重,现在细想想,的确委屈这小傻子不少。

哄了好半天,阮唐的委屈过去,像是开始不好意思了,渐渐把头低了下去,手里攥着周锦城的衣袖。

他被周锦城抱在身上的次数不多,这时候赖着不走,周锦城也由他,单拿手摸摸他发顶,又用手背探他哭得有些发烫的眼皮。

两个人都不说话,里间一时静静的,橘子皮燃尽,苦味儿淡了些,多的是清甜。

阮唐皱了皱鼻尖,慢慢抬头,侧脸枕在周锦城肩上,呼出的热气全打在周锦城颈侧,别别扭扭地道:“哥哥……”

周锦城道:“怎么?”

阮唐朝他怀里蹭蹭,说道:“我以后,再不哭了。”

周锦城没做声,只是笑了下,揉了揉他后颈。

这回是周锦城认了错,阮唐没多说什么,但一整晚都沉默着,恹恹地靠着周锦城,若有所思,周锦城未再多言。

过了这晚,阮唐没再同周锦重闹什么别扭,他在周锦城怀里哭了一通,才像是懂事了,不用周锦城“偏心”二少爷拉偏架。他自己有了年长几岁的样子,周锦重也渐渐尊重起来,除过还是免不了隔三差五的因为周锦城小小吃醋外,两人竟是前所未有的和谐。

因为才有丧事,过年时周府不很热闹,只府门口挂了两盏红灯笼,各房各院贴了对联便算。

除夕夜,周府大小三个主子凑在一处,一顿年夜饭没吃半个时辰便散了席。周霖辅早早回去歇了,周锦城和周锦重领了彩头,锦轩苑有阮唐在等,周锦城出门便朝南走,腊月里风声很大,吹的周锦重的声音模模糊糊:“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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