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钱就轻二分,则一贯钱,千枚可赚得铜二十两……若是铸上百万钱……这利,可不薄啊!更何况还可私下收铜,甚至可以将市面上的官钱直接回收后重新熔铸!不对……官方收铜是百斤九两,东阳在朝中爪牙甚多,直接勾结铜矿厂收铜,也不奇怪!那利润就惊人了!”
李知珉淡淡道:“未必需要这般麻烦,每年宝泉司上报的铜料损耗都颇为惊人,户部也熟视无睹,我之前听太子曾抱怨过,说觉得工部此项亏空有异常,想要查一查,后来就不见下文了,怕本就是东阳公主的首尾,压着太子不许他办。”
宋霑一拍掌:“所以那山洞里头,根本不是私造武器,而是私铸铜钱?这样一切就说得通了,武器不能藏入石雕内,铜钱却可以!只要运出后,在别的地方悄悄取出,根本无人知觉!而孙绍璋的钱,也是从此而来!”
宋霑站起来,十分激动地在屋内来回走着:“难怪,孙绍璋官声虽好,却一直有传说他严刑峻法,十分严苛,些许小事便断人犯死刑,从他上任后,死刑甚多,倒是重典之下,境内犯法之事少了许多,因此百姓倒是称道的多。这些秋后处刑的死刑犯苦役犯,怕是都被拉到了这里来制钱了!”
“只是,当如何查起?”宋霑又犯了难:“无论是查人犯去向,或是宝泉司铜料亏空,又或是私铸钱泛滥,都会惊动东阳公主,褚时渊此人不好打交道,一旦他们将炉毁掉,钱币转移,此事就白白查了这许久了!”
宋霑来回又走了几步,一拍掌:“王爷!只需借上一队兵士,兵分两路,一路侯着这石材运出之时,在山路上埋伏,一查便知里头有没有钱,一旦有钱,便可通知另一队包围查办石场,必可一举查实,出奇制胜,狠狠挫了东阳公主的锐气!”
李知珉淡淡道:“兵将从何而来?没有实据,父皇绝不肯借我一兵一将,再说京里调动禁军,万众瞩目,便是禁军统领,就有东阳公主的嫡子王慕岩任着,不是证据确凿的谋逆大案,怎可能一丝端倪不漏地秘遣大军?说白了,父皇其实也不过就是抛出我这把刀子来试试锋利,成不成也不过是静观其成罢了,绝不可能真的下场和人拉扯比斗。”
第56章 官媒
宋霑哑然:“那之前王爷是如何考虑的?”
李知珉淡淡道:“当初以为是制造兵器,此为谋逆,则一旦查实,就算不能扳倒东阳,也能将她的党羽除去一批,这样才便于行事,没想到居然只是铸钱,私铸钱这事,各世族其实私下干的也不少,只是都没有如此猖獗,大多也只是为了族内使用自便,钱的重量上并不会出入,因此这事就算查实了,也就是查办一些党羽罢了,这种事情,大张旗鼓地派军队来,那和东阳公主撕破脸也差不多了——更何况一旦打草惊蛇,怕是一点证据都拿不到,反倒白白递了把柄在人手里。”
宋霑摇头:“这么说来这事不好处理,不如以钦命为由,命冀州刺史彭定枫调军协助?这样倒是更合适。”
李知珉仍然摇头:“彭定枫此人滑不留手八面玲珑,要他协助,必须得有实打实的证据在他跟前,即便如此,我料他也必定是瞻前顾后,首鼠两端,以图自便的。”
宋霑发愁:“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王爷我本以为你是谋而后定,如今看来,您除了前边安排妥当了,这后边全都得看天啊。”他究竟是上了什么贼船,这位看起来老成老谋深算的年轻王爷,竟然也是个绝大赌徒。
李知珉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至少到如今,天是眷顾我的。”他又看了眼赵朴真,小丫头虽然是童子装扮,却唇红齿白,鸦青的头发衬得皮肤雪白,垂着睫毛在玩着那串铜钱,看到他看她,诧异回望,宋霑道:“这丫头是个福星,不是她发现铜钱有异,我们还想不到这上头。”
李知珉嘴角浮起了一丝微笑,却又很快消失:“学画总算有些用处,观人察事,细致入微,我带她在身边,也是怕以我们二人,尚有看不到的地方。”
宋霑笑道:“王爷倒肯承认自己也有不足之处。”
李知珉道:“我长于深宫,所知所见有限,只说这次铜钱这种事,我日常生活,连摸的机会都没有,如何能发现此处不对。”
宋霑赞同道:“老夫倒是常见,但日日这青蚨来去,也不曾注意这其中细微差别,想来百姓也多是如此,倒是这丫头细心。”
赵朴真赧然:“宫里年年赏新钱,挺稀罕的,所以时常赏玩……”
李知珉道:“我见过宝泉司的官员,习惯在腰间挂个古钱,据说招财辟邪……”
几人说起闲话来,竟像是忘记了横亘在跟前的危机,聊得颇为融洽,这时外边有个妇人声音高喊:“宋大夫在吗!喜事到了!”
门户浅窄,说话间那妇人已经掀了帘子进门,一进门便迎面撞上对面的年轻人凛如霜雪的目光,她一怔,满脸笑容凝固在脸上,居然一下子忘了自己兴高采烈进来是要说什么,好在那年轻人迅速垂下了眼皮,宋霑已站了起来笑道:“原来是刘大娘,不知喜从何来?”
刘大娘心里掠过了一丝怪异,她并没有来得及想出这怪异其实是出自那原本应该是学徒的年轻人居然坐在上首,已被旁边坐着的那稚颜韶齿的小丫头吸引了目光,十分亲热地上前拉了赵朴真的手,口角春风:“原来宋大夫这儿藏了个这样水灵的丫头,怪道呢,这样天大的喜事落下来,县太尊亲自做的媒,吩咐官媒上门,我接了这差事,一点都没敢耽搁,赶紧来给宋大夫您报喜了!”
宋霑不动声色请了刘大娘入座道:“还请刘大娘详细说来,是哪里人家遣媒,如何劳动县太爷出面做媒?”
刘大娘笑道:“好教先生得知,今儿县太尊传了我去问话,得知咱们乡上果然有这么位大夫,出身清白,医术好,很有威望,很是满意,说范阳节度使应大人的大公子,因军令出来办差,路过咱们县,看上了宋先生家里的闺女儿,让我来探探路,看看父母可还在?想要多少聘礼?”
宋霑看了眼李知珉冰冰冷的脸,笑道:“我家这女娃娃年纪还小得很,况且父母从小娇养,不肯给人家做小的。”
刘大娘一拍掌:“这可不是做小!实话说,老身第一次见到,也说这等人家,必是要讨小,谁知道竟然不是!不然老身也不敢厚颜上门了,这应节度使膝下无子,因此收养了九个义子,分领诸军,都是威风凛凛的将军!如今提亲的这位大公子叫应无咎,长得是一表人才,龙威虎猛!年纪三十有一,俗语说:‘男人三十一枝花。’正是壮年,因着多年征战,并不曾娶过妻室,那位将军亲自叫了我去细细交代,说是昨日路过,因为兄弟鲁莽冒撞,吓坏了小娘子,如今遣了老身来好好说道,他义父义母婚事都由他自己做主,看中的就是小娘子品格和自己义母有些像,十分仁慈贵重,所以看对眼了,这次是要娶去做正头娘子,住在城里节度使府上,里里外外有人伺候,一点活不需要小娘子干,只要对义父义母孝顺就好,人家还和我说了,那应节度使和节度使夫人,十分慈善,收养这许多孩子,可不是大善积德人家!自然更不是挫磨媳妇的人家了!聘礼上更不必说,进门就按长媳来,聘礼房地店铺,都是齐全,绝不会亏待的!要我说,这等人家,再不能寻得第二个,先生家的闺女,若不配这等人家,还配谁人呢!怕是只有皇家才比得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