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转头去看,只看到一个青年男子,一身黑袍短打,手里拿着一把剑,剑鞘正敲在门边悬挂的铜钟上,那是平日里备着藏书楼将要关门之时敲钟三声,以示意楼内的士子做好准备的。本朝民间游侠成风,携剑佩刀甚是寻常,这男子身姿笔挺仿佛一把剑也似,细眼薄唇,整个人都尖锐冷酷:“请勿大声喧哗,影响旁人观书。”
几个纨绔公子面面相觑,帮闲们涌了上来声音大了些:“你算老几!管到你爷爷头上来了……”那男子眉目紧蹙,眼里流露出厌恶来,脸上凛如寒霜,一旁的赵朴真却听到他拿着剑的手臂微动,一声轻响,却是剑已微微弹出了鞘,眼见立时便要拔剑出鞘,她吃了一惊,抢先站了出来站在那男子跟前道:“书楼里许多士子在看书,还请各位公子移步别处叙旧。”
上官麟看到她出面,忙也拉了王慕松低声道:“这书楼是秦王开的,须得给秦王点面子,大家先出去,尽是我的不是,晚上我请客,醉仙楼,不醉不归,现在我有事,你们先走。”
王慕松斜眼打量了几眼赵朴真,又看了下上官麟,脸上露出了了然的样子,抬了抬下巴,示意了其他人先走,似笑非笑地又拍了拍上官麟的肩膀,才扬长而去,只见那闪闪发亮的袍子在夕阳里倒是独有的一套。
打发走了人,眼看又安静了下来,那青年男子满脸冷冰冰地转头回去观书大厅里了。上官麟笑嘻嘻自来熟的跟着赵朴真进了门,边走边打量着这书斋里的陈设。这藏书楼楼台甚高,书楼进门穿过看书的花厅上了一段楼梯,便有个游廊,游廊一侧是个大的理书斋,可以透过镶嵌大块琉璃窗,居高临下地随时看到下方阅书大厅里士子们的举动,很是方便。一只肥壮白猫窝在玻璃旁小憩,额头和尾巴上有着黑印,正是上次上官麟送给赵朴真的那只挂印拖枪的猫。
上官麟心中一喜,接过赵朴真斟的茶,笑嘻嘻道:“这猫养得还真不错!今儿是我的不是,好久没见到了,所以多说了两句,倒扰了这里的清静,你别见怪……你知道刚才那是谁吗?那是永平郡王的长子。”
永平郡王,那不是东阳公主下降嫁的那位吗?赵朴真道:“是东阳公主的儿子?”
上官麟摇头,神秘兮兮地轻声道:“不是,你应该听说过,永平郡王本来是有原配的,后来东阳公主看上了他,圣后下旨命永平郡王休了原配,这才尚了东阳公主,王慕松是原配生的长子,如今在王府里就和个透明人似的,一直混着,东阳公主生的那位,如今早就得了世子位,如今就在羽林大营里当个中郎将,将来前程大着呢。”
赵朴真低声问:“那原配夫人呢?”
上官麟摇头道:“休回去住在家庙,没多久就病逝了。”
赵朴真不说话了,上官麟看她面色不由暗自后悔本来是要找话题的,没想到倒有些不合时宜了,忙指着琉璃窗下的两个男子转移话题:“欸?那不是刚才那个男的吗?他是什么人,推着的那轮椅上坐的又是什么人?我看他不是个善茬,带着刀剑的,怕是不好惹,你可是要小心。这书楼里可有侍卫在保护的?不行你让人去叫羽林郎里的人,那些都是我的兄弟!你只管报我的名字就好!”
赵朴真看下去看着刚才那站出来制止喧闹的黑袍仗剑男子推着轮椅,轮椅上坐着个天蓝色儒衫的年轻男人,道:“那应该是兄弟俩,复姓公孙的,轮椅上的是哥哥,叫公孙锷,藏书楼开了以后他就时常来借医书看,最近天天都来,说话特别和气有礼,看起来脾气就特别好,似乎是个大夫,我看他都随身携带医囊的,弟弟叫公孙刃,虽然冷漠了些,但是特别照顾哥哥,兄弟感情很好。”
上官麟问:“你从小入宫……还记得家里有什么人吗?”
赵朴真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那时候还不记事。”她现在不想和上官麟讨论这些,直接笑问他道:“上官公子在羽林营那边过得辛苦吗?要训练的吗?是不是十八般武艺都要操练起来的。”和这些贵人们相处,也不知什么时候就要翻脸,还是说些能让这混世魔王开心的话题好了。
上官麟却不知道眼前这小丫头心里的弯弯绕,只以为她是真的有兴趣,笑道:“哪里用十八般武艺,进了先练疾行一百里,这疾行一百里可有讲究,不是空手,得手持长矛、背弓箭,佩短剑,全副甲胄疾行,可不得了……才第一天就有人晕倒了,嗬!真是没用,再后来还有骑射什么的,每天都训练得跟死狗似的。”
赵朴真捂嘴笑道:“真的?不是说羽林郎都是贵族子弟的?这样辛苦他们不会做反?”
上官麟摇头笑道:“羽林营的中郎将王慕岩,郡王世子,是东阳公主的亲生子,要资历有资历要靠山有靠山,谁敢惹他?都乖乖的咬牙顶下来了,倒是有人吃不消想央人说情回去,结果被王慕岩把整个新兵营都拉去西山了,离京城路可远,还派了人把守营门,结果一群人再不情愿,也只能窝在那里训练……每天伸着舌头当死狗……”
赵朴真听他说得好玩,忍不住偷笑:“听起来这世子倒像有些威望,不是那等世家骄矜之徒。”
上官麟道:“世子……性子倒不像公主,为人不错,便是王慕松和他关系也不错,别人都以为他们兄弟关系肯定不和,后来看着倒像是真不错,不过也有人说都是维持着面上情儿罢了,但王慕松这人,倒是让人讨厌不起来。”
赵朴真知道上官麟都这般说,不由有些好奇起来,王慕松生身母亲是因为东阳公主而逝世,王慕岩这个正牌嫡长子也没能被封世子,按理说王慕岩应该会讨厌东阳公主所生的这个弟弟才是,居然能相处得好像不错……不过看刚才那个吊儿郎当的纨绔样子,想必不过是慑于东阳公主淫威之下,不得不维持个面上情?
上官麟看她有兴趣,更兴致勃勃:“我们还要结阵操练,那王慕岩确实是个带兵的好手,咱们新兵才操练了三十天,结阵就像模像样了,光靠他用旗子和号角吹,就能走出样子来……”说到兴头他忍不住手舞足蹈。
这时李知珉刚好走进来,正看到赵朴真正笑颜如花,和上官麟说话,小丫头今日梳着双丫鬟,袖子挽起来,说话的时候都还在手指灵巧地缝着包书的缎封,眼睛熠熠有神,整个人都比在王府里放松多了,
李知珉刚从宫里受了一番母后的挂落回来,心中正不痛快,看到上官麟这混不吝地又在勾搭自己的丫头,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倒还是一派沉静:“上官公子?许久不见了。”
上官麟上来施礼,脸上笑道:“前些日子被我老子送去羽林军里头去了,好不容易得歇几日,听说王爷这春明楼是个好去处,正好顺路来瞧瞧,王爷这书楼,开支可大?”
李知珉温温和和地道:“哦,前儿是听父皇说羽林军将换一批新人入宫值守,听说你也在名单上,宫里规矩多,当差很是辛苦,还日夜轮值,当值不能出宫,上官大人也是舍得让你吃这个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