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筝看他走了笑着问赵朴真:“王府的侍卫统领,必是勋贵人家了,却不知这高统领是哪家的子弟?看着倒机灵,我却一时想不出哪家勋贵姓高的了。”
赵朴真道:“依稀记得是齐国公府上的嫡系子弟。”
蓝筝想了下笑道:“原来是齐国公府上,他家爵位只传到现在这一代,又一贯人才凋零,现任齐国公也不大成器,除了领着爵位那点俸禄,竟无差使,想来他们这一辈儿再不自己找点差使,那可真是门庭衰落了,难怪这高统领也不管拜的是不是真佛,见人就上赶着呢。”想想秦王府如今也不是热灶头,朝廷门户高些的好的子弟,自然是不会放过来这里陪着王爷整日里斗鸡走狗的蹉跎岁月,叹了口气,也将这人扔到后脑勺去了,自又和赵朴真说话闲聊。
等晚间李知珉也知道蓝筝来过华章楼,闲话间问赵朴真。赵朴真心里一番打点,笑道:“只是走了一圈,说了些从前住在王府时候当差的事儿,还说王爷小时候还挺顽皮的,喜欢和人玩藏猫猫,有次藏在假山里让伺候的人找了好久,也爱听戏看杂耍,没想到如今这样好静。”
李知珉笑而不语,赵朴真道:“蓝姐姐还说这王府没怎么变?”
李知珉道:“是,母后不许改动太大,她觉得这样能取悦圣心。”
赵朴真点头,李知珉看着窗外灰扑扑的屋檐,忽然却又凉凉道:“豪杰大多对微时的人与物特别珍惜,因为那些表示了自己的成功,从前认识的人越低贱,用过的东西越微贱,越证明了自己取得了多么了不起的成就……母后因此为我求了父皇潜坻作为王府,以为这样便能让父皇高兴……其实,她却忘记了,父皇这个皇位,是被人拥立而起,对他而言,那低微的过去以及低微之时的人和物,象征的,却偏偏是自己一无所有卑微的任人号令的过去……而那皇位,是靠了旁人的拥立才得到的,在大臣和天下人眼里,他不过是一个因为英明的皇兄早逝才填上,等着皇侄长大传位的桥梁……他如何甘心?你说,他会对这座证明他卑微不甘庶皇子生涯的王府有任何好感吗?”
赵朴真微微睁大了眼睛看向李知珉,不理解为什么这位煞神总喜欢用这样薄凉的口气说自己的生身父母。李知珉又笑了声:“自我开府后,父王从来就没有来过我王府看看,倒是去太子东宫那边行幸过。”
赵朴真只小心翼翼地采取了保守的沉默,李知珉也不再说这个话题,而是转了个话头:“去岁在东坊那儿,有家书坊做不下去,王府买了下来,我让人重新修整了下,打算做个书楼,楼名春明,如今陆续已收了藏书万卷,书拟供众览,也可外借,可让人传抄,你和宋先生说说,看他愿意为春明楼掌楼的不,若有意,请他拟个对外的章程来。”
赵朴真抬眼看李知珉,李知珉微微一笑:“不论他愿意不愿意,这楼的整理和平日细事,都要靠你了,不过他名头大,借他名头一用。”
“藏书楼?”宋霑果然吃了一惊,过了一会儿拊掌而笑:“蓄天下图籍,延四方之士,此子果然胸中自有丘壑!”又细看了下赵朴真,思忖道:“一个藏书楼的筹措,绝不是一日两日可成,再看你这人,看来竟是早就准备好的人,难怪上官家如此人家,索要一婢竟不可得,这于你也是大机遇。”
赵朴真低头不语,宋霑兴致勃勃:“明岁便是大考之年,这时间竟是早就计算好了。这章程是得好好设计,观书可以免费,楼下设个观书斋,供人观书,借阅出楼却需交钱,如无钱者,可提供纸墨,抄书为抵,一本书便可……也可再设一层,为珍稀书籍,若要借阅,先抄书即可。”
“斋内还要多留纸笔供人留书留画,若是来日哪个中举成名,那可是稳赚不赔了。”
宋霑想了想,口述了几则,让赵朴真誊了,又想了下道:“和王爷说说,我们得去春明楼先看看,一则看书有多少了,还要补充什么,二则再看看地方,若是地方够大,甚至可提供短宿,穷困士子届时必感王爷之恩。”
“不必遮掩太多,王爷本是今上嫡长子,若是一点野心都没有,倒似作伪,倒不如坦坦荡荡,上若疑他,什么不做都疑,此事大利寒士,功德无量的好事,正所谓有为才有位,古今皆然。”
宋霑兴致极高,果然当日就带了赵朴真去看过书楼,上上下下看过一轮,叫了管事的来一阵指摘批驳,又重新修整过。宋霑既肯接了,李知珉也就直接将书楼的事交给了他,自己没再过问,但凡支银子,都由赵朴真做帐给王府帐房支。
而赵朴真则带着几个小丫头一头扎进了书库里,一连整了一个月,才把整个书库按经史子集、医书、稗官野史、小说词曲、名公时文,地方志书,蒙学教材甚至年谱家谱都给理整齐了,这其中居然还有个十分齐全的曲谱库,收罗了许多地方曲谱。
万事俱备,择了个吉日,宋霑直接在春明楼邀了几起诗社,他本就交友广阔,又是名头大的,很快京城文人士子,就知道有了这么个书画齐备,茶水免费的好去处,不多时就已日日士子满座,索性又将每层楼窗台下增加了许多条凳,供士子随意坐着观书。
第30章 羽林
不提春明楼那边的忙碌,眼看中元节近,李知珉这日却又进宫给皇后问安。窦皇后知道他数日来都没有招蓝筝侍寝,正要找他不自在,看到他来,果然又开始教训:“从前就听说你招了一堆没什么用的门客清客,骗吃骗喝不干正事儿,只引着主子日日在外,流荡优伶,荒疏学业,听说还让婢女跟着门客学画?竟是不成体统!”她本来还想说蓝筝的事,但是看到女儿也在,不好说这房里事,只好拿别的事发作。
李知珉只是站了起来听训,旁边齐王李知璞已笑道:“母后这可真是冤枉哥哥了,哥哥最近可是做了件大事,我听说哥哥让宋先生开了家书楼叫春明楼的,里头藏书万卷供士子免费借阅观看,这书楼也不知造福了多少家境贫寒、无力入学、无力买书的学子,如今京中哪里不传颂哥哥是贤王呢。”
窦皇后一怔,李知璞又笑道:“我也悄悄去看过一次,宋先生名头大,连齐嵩、宋韵好几个名士都去了那边题了诗,还有人央了我和哥哥说说,想借藏书楼里的白石的画一观,我记得那画还是母后赏大哥的吧?就给推了,让他们要看只管去书楼里看去,借出那是万万不能的,他们知道是皇后赏的,又是一番赞叹呢。”
窦皇后本就宠着李知璞的,听他说这话,脸色稍霁,仍是责骂李知珉道:“这般大事,为何也不先和我商议商议?”
李知珉只淡淡道:“原也只是让门客们收集各地曲谱,门客们顺手也收了不少各地的书,堆在那儿挺多了,去岁七宝楼旁边的书坊做不下去了,店主要返乡,便问了七宝楼看有心买下不,七宝楼掌柜那边同我说了,我想着买下来也方便,便连书坊剩下的书也买了下来,前儿宋霑先生看了这许多书觉得可惜,便提议开个书楼供人借阅,我想着那地儿闲着也是闲着,索性便许了他,一应事也都是宋先生操办的,我只是出银子罢了。”